那雙腿分明完好無損。
蟄伏在沃土中的春蟲沿著老樹根鉆出,平靜的表面蕩然無存。
我這才發覺容玦和我此刻俱是一身大紅婚服。
金絲繡線,精美繁復。
連被面都繡著鴛鴦。
容玦手指遽然勾起我的發尾,笑得攝人:
「婚房還能做什麼?自然是成婚了,翠娘。」
我惶急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怎麼可能?我怎麼能與你成婚呢?」
親昵繾綣的手停在空中。
笑著的人眸子頓時變得黑壓壓。
容玦的嗓音帶上前所未有的涼薄:
「為何不可?
「除了我,翠娘還想嫁給誰?
「你那心心念念的屠夫大哥嗎?」
8
容玦身軀逼近,攜帶草藥幽香。
眼中情緒晦澀專注。
我一時怔住,忘了推拒。
朝夕相處數月,我早知他生得好看。
如今一襲深紅喜服,烏發繞指,在掌心把玩。
有種故意勾人的秾麗艷色。
看得人臉頰發燙。
可男主丟下國色天香的女主不管,反倒逼婚我一個相貌平平的惡毒女配?
簡直是倒反天罡!
眼看容玦越湊越近,幾欲吻過來。
我連忙用手捂住嘴唇,瞪大了雙眼。
不是,男主你來真的?
甜寵文爆改巧取豪奪劇本,小說世界真的不會崩塌嗎?
我在現代的尸體保不齊都化成灰了。
可不想被送回去。
吻停在半空,沒有落下來。
耳廓拂來有些灼人的呼吸,激起一陣酥麻。
容玦的聲音低而輕:
「怕什麼,翠娘?
「膽子這麼小,還和那殺豬的聯手誆騙我?
「欺瞞王公貴族可是大罪。」
言外之意,顯然是已經查明了我和袁波那些并不高明的做戲橋段。
我氣極反笑:「我倒不知世子就是這般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我自認這些天,照顧世子稱得上盡心竭力。
「即便在婚事方面說謊,也不過是我個人私事,王公貴族便可以隨便擄走平民百姓嗎?」
侵略壓迫的氣息陡然遠離,容玦起身望向院中的梅花。
「翠娘,你不該救我。
「我生來流著骯臟的血,并非什麼好人。」
月光如霧,裹在那道清雋身影上,說不出的寂寥。
一場心驚肉跳的風波結束得突兀。
容玦走了。
9
喜房布置得很精致,位于一座種滿梅樹的山上。
風吹花落,飄搖如雨。
房檐廊角都掛著大紅錦綢。
囍字貼滿房間,看著像容玦的字跡。
筋骨分明,遒勁飄逸。
難道這些都是他親手所布置嗎?
「骯臟的血……」
容玦走前那句話,隱隱含著恨意與悲涼。
我記得,他是容王容湛的獨子。
母親梅苑是當朝太傅千金。
二人神仙眷侶,只可惜梅夫人紅顏薄命,在容玦幼時便撒手人寰。
疆場上所向披靡的容王,從此遠離廟堂,時而清醒,時而瘋癲。
各種謎團攪得人心亂如麻,身上也悶得發熱。
我扯開厚重的衣襟,不由一愣。
方才只顧著應對容玦,沒來得及看。
這婚服不過堪堪罩在外衫上,里面依舊是我自己的粗布麻衣。
怪不得出了層薄汗。
一只熟悉的白鴿突然停在窗邊。
鴿子腿上綁著張叫人云里霧里的紙條:
【翠娘,解我三問,三月之后送你完璧歸趙。】
10
這山哪里是容玦紙條上寫的,想下就下那麼簡單?
那副如玉君子的外表下根本就是一朵黑蓮花。
「翠娘,答錯一問,便要允我一件事。
「你猜我的小白是做什麼的?」
小白是那只似曾相識的白鴿。
除了送信之外,我看不出它有何異常之處。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妄下結論。
容玦也不催促,只是每日換著花樣弄來一些精致的吃食。
水晶蝦仁、清燉蟹粉、糖酪櫻桃。
都是我喜歡的口味。
哪道菜我多下了幾筷子,第二日必然會重新出現在餐桌上。
長此以往,腰身都圓潤了不少。
在山上住的第三十日,梅花盡數凋謝。
我依舊沒能答出容玦的第一問。
直到夜晚積食外出散步,我看到一暗衛跪在容玦身前:
「主子,您落水假死的事京城那邊尚未起疑,一切安好。」
「下去吧,這些日子信鴿傳遞消息即可,不用親自來報。」
「是。」
傳遞消息?
我猜,我知道那問題的答案了。
暗衛消失后,我氣沖沖走到容玦面前:
「所以小白是你用來監視我的信鴿,對嗎?」
怪不得當初容玦見到我那些畫像,臉色不好看。
怕是早就通過暗衛的來信,看到了那些烏篷船上貼著的畫。
知道我急著送走他這尊大佛。
一鉤淡月中,容玦眸光落寞:
「看來我在翠娘眼中,著實是個小人。」
剛剛不見的暗衛憑空冒出:
「祝姑娘,主子明明是為了保護你,才安排我等看顧,結果你卻只想著趕人,還如此詆毀主子!
「你以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怎能用主子的墨寶換取那麼多銀兩,還不被地痞無賴搶走?」
竟是我誤會了嗎?
容玦不再解釋,轉身欲走。
我愕然怔住,慌忙拉住一片衣袖: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我咬咬牙關:
「是我錯了,你的第一個要求是什麼?」
「只要別太過分。」
總有一種掉坑的錯覺。
11
我怎麼也沒想到,容玦的第一個要求是為我梳洗。
妝臺銅鏡映出身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