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草,你來我身邊,過去既往不咎,你有魄力和能力,我們可以一起開創盛世江山。」
我輕輕搖頭:
「世上千萬條路,我與大人注定難以殊途同歸。」
「大人可知,您心心念念的兵符,我曾給過荊城黎王,可他沒要,你知道為什麼嗎?」
見他神色迷惘,我斂眉苦笑:
「黎王說——兵符可號令殺戮,卻無法召集民心。」
終于,他似想到什麼般,神色大變。
可來不及了!
隊伍中突然傳來響亮不絕的聲音——
「寧城三州將士聽令!」
「我陸家軍舊部聽令!」
「吾等今日以死相搏,為天下百姓爭一清明盛世。」
轉眼間,外邊刀槍碰撞。
季淵親手帶進岳城的寧城將士,當場反戈相向,與早早效忠他的岳城守軍廝殺在一起;與此同時,佯裝敗退的荊城將士也于城外奮力殺敵,形成里應外合之勢。
「你是故意放我離開?」
他終于意識到,這是一場局。
「大人自以為持有兵符,就能調動寧城兵馬。可御史大人已死,陸老將軍陣亡。單憑一枚合二為一的玉瑗,怎麼能調動寧城三州守軍。」
「他們是曾為涼州浴血奮戰的將士,是曾看陸家忠骨堆積如山的將士,之所以愿意跟你走,是需要一個機會把傷亡減到最低,一同推翻這荒唐江山。」
猶記斜陽西下的荊城,黎王溫堯的那句托付——
「勞煩姑娘冒險為這天下無辜黎民,再開一生門……」
偷布防圖并非生門,亮出兵符,引他去寧城調兵才是!
只有他遠離皇城,我才能接近晏帝,手刃仇人。
也只有他帶兵入岳城,城門守軍才不會反抗。
至此,才是生門大開!
「怎麼會這樣!」
波瀾不驚的清冷謫仙,終于自亂陣腳。
他深諳人性、善弄權術,怎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我緩緩向前,笑得苦澀:
「我和大人同樣為報仇而來。只是和大人不同,你一路走來看到的是對手的野心,我看到的卻是恐懼。」
貪官恐懼,所以嚇軟了腿拼命求饒。
晏帝恐懼,所以建摘星宮鎮壓亡魂。
季淵恐懼,所以即便有岳城軍隊,仍一直尋找兵符,以求最大勝算。
那日暗格藏著的,是他繪制的兵符圖紋。
他肯救我收留我,為的就是我身上的玉瑗。
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辛苦找尋的另一枚,居然在眼皮底下,在毫不起眼的小啞巴身上。
他信萬無一失,我親手獻上兵符,圓他的萬全之策。
他信天命,怕錯失老天賜予的良機,才導致自亂陣腳。
「可大人您有沒有想過,萬無一失,本就是最大的恐懼。」
「而且——」
我猛地掏出身后的鋤頭,快速向他揮去。
「我的仇,還沒有報完!」
15
世人皆知,晏帝嗜血好戰,狂妄自大。
可這些年,若非季淵出謀劃策,他怎能以廢皇子身份再奪江山。
慫恿晏帝開涼州城門,建功立業換老皇帝兵權。
勞民傷財建摘星宮,將無辜的童男童女放血獻祭……
樁樁件件,都是他親手所為。
這個穩坐清明臺,一襲白袍的清冷謫仙,其實才是這亂世之中,最恐怖的鬼。
他雖有防備,倉皇躲閃。
可終究體弱無力,幾個回合,便面色蒼白,跌倒在地。
我趁機撲向他,結果手中鋤頭被他牢牢抓住。
緊接著一個力道把我掀翻在地。
「你一直在裝病?」
我身體倒地,心中大駭。
那個清明臺下,總是體弱畏寒、藥不離身的清冷謫仙;那個每逢初秋,便低咳輕喘、厚重大氅不能離身的大慶國師,居然是裝病!
見我吃驚,季淵眸光帶笑,眼神卻一點點冰冷。
「拂草,你真以為我一點防備都沒有!」
他眸色沉沉,欺身而來。
如同鬼魅般,一只手慢慢撫上我的脖頸,然后猛地收緊。
「同是報仇,同是為黎民請命,你為何非要叛我?」
「為黎民請命?大人捫心自問,這些年,您與這世上豺狼虎豹有何區別!」
季淵被我激怒,手中力道突然收緊,緊到我幾乎窒息。
清冷謫仙,終是墮入地獄。
他雙眼猩紅,像是看一個掙扎求生的畜生那樣看著我。
「拂草,我本不想殺你!可你叛主在先。」
「我這些年一直告訴你,做什麼事情,都要保證萬無一失!可你偏不長記性,偏要擅作主張,偏偏投敵背主……」
「可惜了!你報不了仇。」
是很可惜。
我凄然一笑,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可惜了這四年的師徒情誼。」
他動作微頓,猩紅的眼眸突然浮現出一絲迷惘。
就是這時——
我另一只手迅速將他腰間的箭矢拔出,狠狠插進他的后背。
迅速!狠絕!不留生機!
這支備用箭矢,是季淵常年的習慣,為確保萬無一失而留。
「大人信道,怎會不知一個道理——」
「卦不可算盡,畏天道無常!事不可萬全, 恐百密一疏!」
趁他踉蹌倒地,我反手拿起地上的那把弓弩。
屬于他的這把玄鐵弓弩,我早已用得很熟練了。
「我杏花塢的血債,這天下黎民的血債,本就有你一份。」
利箭射出,正中他眉心。
猶記那年清明臺下,山風獵獵。
十六歲的女孩,曾緊握雙拳:
「若有人欠我血債不還, 該如何?」
「用這把弓弩,射穿他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