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換做旁人說這句話我大約會嗤之以鼻。
可是只要葉聽魚說的,我便深信不疑。
因為他從不輕易許諾,一旦說出口的話,便是拼著性命也會做到。
記得五年前我出城上香,路上卻被賊人攔了馬車。
丫鬟車夫全作鳥獸散,只有葉聽魚留了下來。
那時的他不過是王府里暗衛頭領的小徒弟,功夫尚淺,決計不是山賊的對手。
但他還是佯裝鎮定地在懷里掏出一包花蜜乳糕塞給了我。
「郡主,等你吃完這包點心,這起子賊人便會被我趕跑了,然后我就去找你。」
說完這句話他便跳下了車,猛地抽了下馬屁股,然后自己身負一把冷劍擋在了山賊的面前。
馬車朝反方向越跑越快,年僅十歲的我哭著將那包點心擁在懷里,聽著身后的兵器交戰聲漸漸湮沒在轆轆車馬音里。
馬受了驚,沒一會便不受控地撞到了樹上。
我跳下車,實在害怕得緊。
但是一想起他說,我吃完了點心他就會回來,心里便有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于是我拼命把花蜜乳糕往嘴里塞,嗆得眼淚鼻涕直流。
我只知道要快點吃完,吃完了葉聽魚就回來了。
果然,在我咽下最后一口糕點的時候,他追了上來。
他滿身滿臉的血,手臂上的刀傷深可見骨。
見我哭得厲害,他便忍痛來逗我。
「我方才實在打他們不過,索性躺下裝死,他們覺得沒趣兒便走了,我聰明吧!好啦,不哭了好不好?」
我重重地點頭,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砸在了他的
手背上。
那一刻我便決定了,長大后一定要嫁給他。
誰知待我即及笄后,他卻不肯了。
闔府上下無一人不嘆一聲,這葉聽魚是個天大的傻瓜,委實不識抬舉。
只有爹爹沉吟良久后才同我說了句,「也好,他是血雨腥風澆大的,實在不是你的良配。」
如此,我一個女兒家也不好再糾纏,及笄后便聽從家中安排,嫁入了這景安侯府。
思緒漸漸收回,與葉聽魚分別后我便回到了荷風院,躺在床上一夜無眠到天明。
6
翌日,我爹被囚禁的消息已然遍布整個京城。
闔府的下人們瞧見我都猶如避瘟神一般,生怕有了什麼牽扯。
而景桓的休書也隨之而來。
他擁著在豬圈救回來的紫鳶,嫌惡地瞥了我尚未恢復的腫臉一眼。
「收拾收拾細軟衣裳,快快走罷。」
我掂起那休書看了一眼,不禁失笑。
「夫君要休妻,總得給個名目罷。」
景桓干咳了兩聲,遂兩眼一轉重重拍了桌子。
「好!那我便給你個名目。一則善妒,不允夫君納妾。二……二則,身為正室卻無所出。這七出之條你占了倆,難道我還休你不得嗎!」
我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污蔑我善妒便罷了,那無所出是怎麼回事?
我嫁過來不過幾日,他連我的邊都沒沾過。
我怎麼出,跟誰出啊?
「難道我是華胥氏,踩了夫君雷神的腳印便能自己生兒育女不成?」
景桓一時語塞,旋即不耐煩地擺擺手。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郡主還是別連累我景安侯府為好。」
話音才落,他爹的聲音就在門外涼涼響起。
「王府都被封了,你讓她往哪飛啊?」
景桓抖了抖,一腳把紫鳶踹到屏風后頭,并抄起休書一股腦塞進了嘴里。
他無比愁苦地朝走進來的老侯爺笑了笑,嗚嗚咽咽含混出聲。
「爹……我跟郡主逗趣兒呢。」
我看他嚼的辛苦,便貼心地把茶盞遞到他嘴邊,笑瞇瞇道,「夫君,喝水。」
他的眼睛驀然瞪得老大,但迫于他爹在,還是顫巍巍地把水接過去。
一邊笑著伸出手指點著我嗔罵我調皮,一邊一咬牙一瞪眼將水喝了下去。
休書就這樣被他咽到肚子里。
老侯爺這才臉色稍霽。
「你們夫妻二人當患難與共,桓兒,你切不可因王府有難便苛待了郡主,做那背信棄義之人,不然我饒不了你!」
景桓勻上一口氣來,像蚊子般不情愿地訥訥出聲。
「知道了,爹。」
7
老侯爺前腳才走,景桓便揚手摔了我遞給他的杯盞。
他氣急敗壞地指著我。
「蕭溶月,你既非要忝居這正室之位,便是甘心為人婦,愿聽夫君差遣,你說是與不是!」
我原想出口反駁,但是想到可能要倚仗景府為父親求情,便決意先順著他。
遂微微頷首,「是。」
景桓冷哼一聲,將紫鳶叫了過來。
「鳶兒,之前你受苦了,今日便叫這夜叉為你奉茶請罪。」
紫鳶用帕子輕輕掩口,慢悠悠睇了我一眼。
「這樣,恐怕不妥罷。」
綠翹再也看不下去,搶了茶杯要替我斟茶,景桓一個白眼便冷冷橫了過來。
我朝綠翹輕輕搖了搖頭,默了半晌后將茶奉到紫鳶手邊。
她卻拿喬半天才肯接,并笑著唏噓感嘆。
「奴婢為郡主奉了整整五年的茶,卻不曾想還有今日這般殊榮,也被您侍奉一回,心里好生惶恐。」
綠翹在一旁氣得咬牙切齒。
「郡主倒的茶恐怕不是你能受用的,慢慢喝,仔細把肺管子嗆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