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景衡瞪大雙眼，有些怔然。

「你種女出身，做侯府夫人已是天大的福氣。」

「呸，有多少女人是心甘情愿做種女？」

我死死地瞪著他，一字一句地質問他。

「為何女子就該淪為生子工具？

「為何要將生命肆意買賣？

「出身低微，活該被圈養，被馴化，被嫌棄，被凌辱致死？

「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女人的緣由嗎？」

謝景衡的眼中越過一絲慌亂，他定了定，而后道：「小七，別忘了，把你從種女村接出來的，是女人。」

「那是被你們馴化的結果！」激動得淚水從我臉上滑落，「我不叫小七，我的名字叫林斯時，『我生我喜，獨丁斯時』的斯時。

「生命應該是帶著愛和期待而來，而不是如你們這般，淪為交易。」

他不以為意地捧起我的臉：「小七，孕育是女人天職。出身低微的女人應該慶幸有種女村的存在，否則你們當中有多少人要餓死。

「乖，告訴我，獨眼藏在哪里？只要你告訴我，過去的一切既往不咎，大不了，我放了種女村的那些女人，好不好？」

他誠意滿滿，循循善誘。

我渾身寒涼刺骨，僵持下去，恐怕撐不到獨眼趕來，于是閉目道：「好。」

他替我解開繩子，攬住我的腰。

倏然，嗖的一聲，數十萬支箭射了過來。

喊殺的聲音逼近，領頭的人，正是同我一起長大的獨眼哥哥，余清風。

14

余清風射過來的箭上纏著油包，須臾，一支支火箭又射了過來。

金陵城門燃起熊熊烈火。

滾滾濃煙中，守城門的士兵們亂了陣腳，加之前段時日接連受挫，軍心散亂，許多士兵放棄反擊，四處逃竄。

與之相反的，是來勢洶洶的流寇，他們的眼神中帶著殺氣。

余清風沖在最前面，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擋者殺之。

謝景衡牽著我的那只手泛起冷汗。他拔出佩劍，對我說：「小七，跟在我身后，我們走。」

我淡淡一笑，另一只手已被余清風抓住，迷霧之中，我看到堅定而熟悉的眼神。

「小時，跟我走。」

另一人的手，卻反向拽住我。

我回眸，是我看錯了麼，謝景衡的眼中竟有不舍。

「小七，別。」

驀然，余清風長劍一揮，砍向謝景衡抓著我的那只手，快要見血之時，謝景衡松開了手。

我與余清風共駕一匹馬，沖出了濃煙。

火光之中，刀劍撞擊的聲音，士兵們的嘶吼聲，倒下的，多數都是謝家軍的人。

漆黑的夜幕被火焰染紅的半邊天。

謝景衡，又一次敗了。

15

我與余清風回到了同德幫位于燕山的老巢。

同我一樣，余清風也是種女的孩子。他天生獨眼，視為不祥，一出生便被「老爺」拋棄。

余清風的母親，一個被馴化得循規蹈矩的種女，因自己生下殘缺的孩子，而覺得不齒。

她不接納余清風，任他自生自滅。是我娘，背地里偷偷接濟他，可我們也自身難保。

大部分時候，余清風是天生天養。

村里的孩子都瞧不起他，欺辱他。強壯一點的男孩，連同別的孩子把他按在地上，往他的臉上漬尿。

這一幕恰好被我看到，我站在角落，手舉彈弓，一顆一顆石子砸在施暴者的腦門上。

直到他們跑遠，我才走出去扶起余清風。

他從兜里掏出壓碎了的鳥蛋：「本來還想著給林姨補身子的。

」

「你又去打野了？」

他點點頭，我皺眉道：「娘說了，深山里有黑熊，你這樣很危險。」

余清風眼神堅毅地對我說：「小時，我在后山發現了一個山賊窩，他們練功夫，我躲在草叢里跟著學。終有一天，我們不會過現在這種日子。

「我要讓這世上再無種女。」

沒想到幾年后，我們真的等到了這個機會。

16

余清風進山打野時，救下了被黑熊攻擊的山賊頭子，那個頭子認他做了義子，過世后，又把山寨交給了他。

山寨里有幾位山賊，是北魏敵國——南唐的退役士兵。他們說，南唐女帝推崇男女平等，在南唐，女子可以入仕，可以經商，可以上學，可以做一切男子能做的事情。

南唐女子無須靠生育去證明自己的價值。

更沒有什麼種女。

南唐女帝野心勃勃，一心想北上征服北魏，一統中原。

可是兩國交界的重要城池，金陵易守難攻，鏖戰數年也未曾攻破，兩國議和。

從此金陵成了南唐女帝的一塊心病。

余清風透過那幾名山賊，聯系南唐的將軍李巍。

可是投誠，是需要誠意。女帝又怎會輕易相信我們一眾小小山賊。

南唐想要的誠意，便是金陵。

我們苦苦籌謀數年，集結了許多為種女之事不忿的盟友。

余清風將山寨改成了同德會，苦練多年，我們擁有了數萬精兵。

可這只不過是謝景衡十幾萬大軍的零頭而已。

直至那日崔玉一眼看中了我，才等來了機會。

正面迎戰我們絕無勝算，于是，我潛伏在謝府，偷取謝景衡的令牌。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燒了謝景衡的軍糧，毀了謝家軍的軍心，只是我們第一步而已。

17

我整理好一切，余清風敲門而入。

「對房間還滿意麼？自然是比不得侯府的高床軟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