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一切塵埃落定之時，陳佑年與我重新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那日舉國同慶，十里紅妝。

李尋菱牽著父親的手，一同向我送上祝福。

那個總是同我姐妹二人板著張臉的中年男人，也難得哽咽，愿我和陳佑年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傍晚時燭火搖曳的婚房之內，陳佑年萬般珍重地掀起我頭頂上方的蓋頭。

少年喝了些酒，看向我的眸子亮閃閃的：「娘子，說來怕你笑話，這一幕我曾在夢中見過千千萬萬遍，此刻反倒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我輕笑，勾住他的脖頸，一同滾進紅云之中：「噓，相公，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那些來時走過的路，我們還有余生慢慢道來。」

番外二：信。

秋日午后，我將女兒哄睡后，輕手輕腳地關上了臥房的門。

出門瞧見，陳佑年正將以前和現在的書信全部擺在桌上，仔細端摩。

「怎麼了？」

我上前詢問，他抬手將我攬至懷中：「這段時間聽你講了當年的事，心中卻始終有個疑問，這些由你七年之后所收到的信到底是從何而來。」

他纖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當年我蒙冤一事得解，所有真相都一一被揭露出來，唯有這些信，卻好像憑空出現般讓人無從查起，百思不得其解。」

我盯著陳佑年指尖的薄繭，忽然福至心靈般起身，從房間角落翻找出一封被撕碎的信。

「這是七年前我收到的一封從北疆寄來的信。」

當時情況緊急，我只瞧出那是陳佑年的字跡，并未來得及仔細查看。

如今將它重新翻出，仔細拼整在一起后，我和陳佑年的臉色都逐漸變得凝重了起來。

「這信上的字跡雖與我很像，但卻不是我的。」

信上所寫的內容其實也不算多，總結下來大致的意思便是，陳佑年在北疆有難，讓在京的我也千萬小心。

我和陳佑年面面相覷，又幾乎是同一時間想到一個模糊又熟悉的身影，答案也隨之脫口而出。

「是那個送信的小吏！」

番外三：阿漢。

我叫阿漢，是一只山貍子，也是北疆山神的兒子，更是給李問棠和陳佑年夫婦二人送信的那個小吏。

我第一次見到李問棠時，是在一片海棠樹林之下，我本修行千年，差一朝之夕便可化為人形。

卻因貪戀人間風景，提前入了京城，不慎落入歹人之手，被抽骨剝皮而死。

其實我身為山神的兒子，身體雖死，靈魂卻不滅。

只要有人能將我的尸體重新埋于地下，我便可以重新攝取天地靈氣，從而再次「活」過來，反之則靈魂消散，灰飛煙滅，徹底消失在世間。

可惜父親身為山神，不可插手人間之事。

當初將我虐殺之人也只是將我的尸體隨意拋棄，此后人來人往，對我也是避之不及。

一晃半月過去，我早已看透人間涼薄, 再不抱有任何期待, 安靜等死之時，一雙溫暖的手小心翼翼地將我從雜亂的土地上捧起。

那天微風徐徐，海棠花瓣落。

少女一襲火紅的嫁衣, 停留在我的尸體之前，滿眼的不忍與憐惜。

她用那雙白皙如玉般的手指在土里扒出了個小坑，將我輕輕埋了進去。

令我潰散的靈魂獲得了新生。

那一刻, 我想阿父同我說的話, 許是沒錯的。

世人涼薄, 卻也有少許之人溫柔善良。

也正因這些人在，人間的煙火才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向往。

番外四：清白、真相。

我的軀體要想恢復成先前那般模樣還需一段時間, 左右無事，我便以靈魂的狀態追隨在了李問棠的身側。

她的一天其實很枯燥，早起看書, 午睡后做些女工，再去院中賞花, 給那顆海棠樹苗澆水。

她說那是她跟夫君陳佑年一同栽種下的樹苗，每天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陪著她在這顆小樹之前等著陳佑年回來。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陳佑年這個名字, 等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卻已是具冰冷的尸體。

陳佑年。

或許是因為身旁的少女哭得太傷心欲絕。

我看著地上生前被折磨到體無完膚的少年, 心中念起這個名字, 窺探了他的一生。

那是我第一次動用山神的能力，不想這個才剛二十出頭的少年，寥寥半生竟活得比我千年還要豐富多彩。

我未曾設想過怎樣的人，才能在幼時父母雙亡后遭受那般排擠虐待, 年少成名后還能保留一顆心系天下的赤子之心。

我也不敢設想, 這樣一個寧死都要護著天下黎民百姓之人，最后卻慘死于幾個奸佞小人的一餉貪念時，會是怎樣絕望的心情。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憤怒的情緒，不止是為了陳佑年, 更是為了這天下更多像他一樣的人。

畫面再一轉，山神廟前李問棠正拖著孱弱的身軀, 徒步朝山頂走去。

神廟九百九十九階臺階, 她一步一停，一步一跪, 一跪一拜。

所念所求, 不過清白二字。

番外五：人間的風雨。

我想幫他們, 或許是為了李問棠當初的救命之恩，又或許是為了這天下能有更多像陳佑年那樣的大義之人。

可逆天改命, 又談何容易？天道法則不容忤逆, 我為此甚至不惜燃燒自己本源之力。

在最后一刻附身至陳府巡察的護衛身上，拼盡全力幫他們關上了那扇門。

至此時間輪回，終成一線。

阿父問我可曾后悔？

「不曾。」

我輕笑，從容地看著自己的靈魂一點點消散于這天地之間。

「莫讓青山埋忠骨, 白鐵無辜鑄逆臣。」

「李問棠救我一命是為義, 陳佑年守家衛國護天下蒼生也是為義，而我為大義，為千千萬萬個像他二人這樣的人所獻身, 又有何悔？」

山神本就因世人信仰而誕生，我此后不過化作人間的風雨、山林，與天地同生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