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是個丑陋啞女，卻有個貌美夫君。

夫君體弱有心疾，全靠我起早貪黑賣餛飩攢銀子看病。

他立下海誓山盟，說他謝遙的心這輩子只屬于我阿滿。

后來夫君心疾痊愈，成了少將軍，馬不停蹄貶我為妾，娶了侯府表妹為妻。

他抱著侯府表妹，滿眼深情：「阿滿不過是貧家啞女，不及你能言善辯文武雙全，如何當得少將軍夫人？」

可他不知……

我不是天生不會說話，只是生來是個烏鴉嘴，張口就要人命。

為保他平安順遂，我才一聲不吭，愣裝了許多年的啞巴。

他既如此薄情，我就不裝了唄！

1

夫君要為我辦一場成親禮，風風光光的迎我過門。

雖則我與謝遙在桃花村拜過天地，是他名正言順的妻。

可將軍府重禮數，說那樣不合規矩，得納吉拜堂過六禮，宴請八方賓客吃酒才行。

我喜不自禁，自是點頭答應。

大紅燈籠高高掛，將軍府賓朋滿座，熱鬧的不行。

我翹首以盼，等著吉時去前廳拜堂。

身上的緋紅嫁衣，是夫君親自挑看的。

滑溜溜的綢緞，流水一樣舒服，還是這輩子頭一回穿。

「阿滿姑娘可算是得償所愿了。」

丫鬟們喜氣洋洋，挨個來跟我說恭喜，生怕我沒聽懂，又打手勢重復了一遍。

自來了將軍府，夫君就命全府的下人學手語，免得讓我一個啞女不自在。

聽她們打趣，我難掩羞澀，按照嬤嬤教的規矩，散了把金瓜子出去。

晌午的日頭正烈，守在窗邊正昏昏欲睡，耳邊揚起儐相高亢洪亮的聲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腦袋猛的一點，糟糕，差點誤了吉時。

我嚇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提起裙擺往外跑，全然不顧身后丫鬟焦急的叫喊。

前廳中央，我的夫君謝遙一身朱紅喜袍，明眸含笑，正要同人拜堂。

見我驚慌失措的闖進來，滿眼訝然：

「阿滿，你來這做什麼？」

丫鬟清桃氣喘吁吁的拉住我：「姑娘快回去，莫要驚擾少將軍和夫人拜堂。」

夫人？

同夫君拜堂的女子轉過臉來，正是謝遙的侯府表妹宋惜云。

我面色唰的慘白，倉皇后退。

她一身正紅的喜袍張揚明艷，更襯的我身上的嫁衣顏色淺薄黯淡，似笑非笑：

「阿滿姑娘莫不是以為，你才是夫君的正妻？」

話音剛落，滿堂觀禮的賓客皆笑出聲來，打量我的目光既鄙夷，又憐憫。

我不過是鄉下丫頭，從來不知大戶人家里，穿緋紅嫁衣的女子——

是妾室。

2

喜案燭影搖曳，將偏房中寂寥的身影拓印在西窗，淚如垂露。

龍鳳花燭寓意著夫妻百年好合，妾室原是不配用這個的。

清桃說，是少將軍垂憐疼惜，才允我這里也放上一對。

正房里的疾風驟雨遲遲不消停，到了后半夜，才止歇住動靜。

謝遙穿好寢衣踏月而來，握住我的手：「這樣涼，怎的還不睡？」

我掙脫開來，避開他的視線。

謝遙自知有錯，神情尷尬：「你今日鬧了拜堂，讓將軍府失了顏面，為夫都不曾怪你，還吩咐丫鬟對你妥帖照料。」

「阿滿，你一向乖順，如何這般不懂事了？」

「難道是要和為夫生分？」

在他眼里，不是他先欺我騙我，而是怪我不懂事？

我抬眼望向他，想起白日滿堂賓客的竊竊私語：

「鄉下來的啞巴丑女竟妄想做少將軍的正妻，她這等模樣和出身，做妾都是抬舉。」

「哪怕是救命恩人，也不該這般挾恩圖報。謝家乃朝中名門，少將軍又是肱股之臣，被東夷軍的探子偷襲重傷了心脈，為避開探子耳目，隱藏蹤跡兩年。能給她機會治好將軍的心疾，平白撿個大功勞，都是莫大恩賜。」

「小賤蹄子還蹬鼻子上臉，不知天高地厚，哪里能跟侯府的千金比。人家自小同謝將軍訂了娃娃親，能文善武，巾幗不讓須眉，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少將軍真是體面人，要是我，贈些銀兩地契打發走便是，還能留她在府里享福？」

我這才知曉，原來在京城這些權貴的人眼里，我與謝遙在桃花村的成親禮，不過是扮家家酒，算不得數。

謝遙心里，也是這般想的吧？給他做妾，已是榮寵和恩賜！

早知來了將軍府要淪落至此，我說什麼都不跟他來。

我雙眸噙淚，對著謝遙憤憤的比劃。

他們都說是我死纏爛打，厚著臉皮扒著他。

可上趕著要娶我的，分明是謝遙他自己！

3

當初將軍府派人來接謝遙，鐵騎兵烏泱泱堵住了桃花村村口，好大的派頭。

「阿滿累了這些年也是熬出頭了，以后就是響當當的少將軍夫人。」

院門口不乏艷羨的眼神，大姑娘小媳婦挨個扼腕跺腳，只恨先前撿到謝遙的不是自己。

將軍府下人也好奇，少將軍失蹤這兩年，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讓他這般呵護？

我容顏丑陋，左臉生來就有條拇指粗的疤痕從眉眼蜿蜒至下頜，瞧著可怖。

火辣辣的目光灼人，燙的我慌張撇過臉，往后一縮。

丫鬟仆婦們抿唇偷笑，笑我上不得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