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家里死一般的寂靜，哭著罵著對我大打出手的娘僵硬地站著不動。

我爹的臉更是陰沉得可怕，他們看我的目光如同看一個怪物。

當然，若不是這般，夜琛也不會在人販子那兒瞧見拴著狗繩的我。

拿了夜琛銀子的人販子在我被帶走前冷嘲熱諷地擠對：

「小怪物，你有本事把你爹娘殺了，恨我可沒用，我可是從他們手中堂堂正正買的你。」

他真奇怪，我為何要恨我爹娘？

事實上我離開之后頭天就睡了一個好覺，之后百年，從未想到過我爹娘，更何況是他。

可見我記性也不怎麼好。

我以為夜琛死后，我也會忘記他。

最開始也的確如此。

可后來，我看見一塊石頭會想到他，看見一根草也想到他。

他就這麼出現在我的夢里，再沒離開過。

7

顧舟沒發現我剎那的走神，聽見宋妙妙的質問，勾起嘴角：

「無名無姓，鄉野村夫。」

隨即就被宋妙妙一鞭子抽上來：

「就是個鄉巴佬？那你還裝什麼裝！給本小姐死！」

顧舟：「！」

這家伙油嘴滑舌，說話十分欠揍。

一般這種人沒被打死，原因就只能有一個，跑得快。

是以在鞭子砸下來之前，他便抱著我一個起跳，落在了另外一片地。

我也就順勢掙脫，恢復了漠然的模樣，對他道：

「你跑吧。」

他恨鐵不成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斷后？」

誰說我要斷后的？

我收拾收拾，已經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我從這邊跑。」

隨即腳下生風，跑得只剩下一道背影。

顧舟：「……」

我沒回頭，自然也沒瞧見他嘴角抽了抽。

氣笑了。

8

笑話，打不過當然要跑。

不然等著死嗎？

方才我走神這才受了傷，如今我無礙，自然有多遠跑多遠。

夜琛很聰明，他教我的，我一直有好好學。

倒是宋妙妙氣得跺腳：

「果然是個賤婢！之前就這麼逃走了好幾次！給我追，全都給我殺了！」

她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南邊去往夜家的路上，但與我狹路相逢，必然是不會讓自己受氣的。

現下氣勢洶洶，跟著她的人才要上前，就被一根的樹枝攔住去路。

宋妙妙怒瞪著眼前不知死活的鄉巴佬。

「你居然敢攔我的路？」

「是你們傷了她？」

宋妙妙嗤笑：

「原來不過是賤婢身邊的一只哈巴狗，果然是狐媚子。也罷，我今日就先殺了你這只狗，再把那賤婢剝皮抽筋，送你們一道去地府！」

鄉巴佬笑意已經收斂，見她承認，表情微冷，語氣漫不經心：

「那就是了，傷了我的小玲瓏……」

他手中的樹枝仿佛有了生命。

明明是枯枝敗葉，卻好似一把出鞘寶劍，如今對準宋妙妙一群人：

「就去死吧！」

9

夕陽西下，我很快跑出了密林，來到一處小鎮。

夜琛說過，他家在南邊的一個小鎮，鎮前掛著太極圖的符陣驅趕妖邪。

這小鎮前，的確掛著一幅太極圖。

但卻沒有半分人氣，反之，邪氣森森，荒無人煙。

像是已然許久未曾有過凡人居住的模樣。

我就看了兩眼，腳踹了踹比石頭還硬的地面，心里想著正經事——

這麼硬的土，要挖多久才能埋得下夜琛的骨灰罐罐？

也不知顧舟跑到這兒了沒有，兩個人干活，多少快些。

至于顧舟會不會跑不過被抓住。

這我從未想過。

畢竟這一路我倆身無分文，時常打野兔野豬，他跑的速度不比我慢。

跑得過宋妙妙一行人，可謂板上釘釘。

我心里如此想，手上也勤勤懇懇，在這早已人去樓空的小鎮中，找到了那棟最大的宅院，里面破破爛爛，依稀能看得見鼎盛之時的輝煌。

想來這就是夜琛的家了。

能和宋家交好的，能窮到哪兒去？

是以我理所當然地從儲物袋中找出一個小鏟鏟，吭哧吭哧地往地上挖。

就算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也沒在意，反而丟給來人一個小鏟子，認真地指使，還給他讓了個位置：

「往這兒挖。」

我沒回頭，自然沒看見顧舟那件粗布麻衣上又破了好幾分，還沾染了些許血跡。

他抓住鏟子哭笑不得：

「你也不怕我是歹人？背后傷了你怎麼辦？」

我指了指耳朵：

「不會聽錯。」

我修仙天賦不太行，比不得夜琛魔君那樣的天才，但是我五感靈敏，且還跑得快。

也算是術業有專攻，誰的腳步聲，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他默了默，蹲在了我讓出來的位置。

按道理說我們二人都是修士，雖然水平不怎麼樣，但還不至于需要自己動手。

可這土不知為何，硬得出奇，就是我挖了半天，也才挖出個碗口大的坑。

邊上就放著夜琛的骨灰罐罐。

顧舟問：

「方才對你動手的人是你仇家？」

我搖了搖頭：

「她只是瞧我不順眼罷了，她喜歡少爺……」

我說到這兒遲疑了一會兒，又補充：「或許也不算喜歡。」

我雖不知喜歡是什麼，但若是真的喜歡，又怎麼可能任由心愛之人的尸首暴尸荒野呢？

準確地說：「她想要得到少爺，卻一直未能如愿。」

而我是跟在夜琛身邊離他最近的人，宋妙妙說，夜琛因為我和她紅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