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夜琛從人販子手上撿來的。

他是行事不羈的大少爺，我就是跟在他身后乖巧的小侍女。

好幾次他都戲弄我說：

「小玲瓏，這麼聽話，要是被少爺賣了是不是還得給少爺數錢？」

我被捏著臉蛋，愣了一會兒，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

他氣得把我的臉捏紅了一片。

1

后來，夜琛敗了。

魔君將劍遞到他手中，指著我和他的青梅叫他二選一：

「仙君，誰活誰死，自己動手吧。」

他問能不能換個選項，被果斷拒絕。

彼時我一身傷痕，叫了一聲：「少爺。」

他的青梅楚楚可憐：「琛哥哥。」

魔君催促：「動手啊。」

他：「……」

「好好好，我死行了吧！」

說著一劍給自己抹了脖子，濺了我們仨一身血。

我：「？」

青梅：「！」

魔君：「嗯？！」

好了。

夜琛死了，自己抹的脖子。

死得四腳朝天。

曾經天下聞名的仙君就此入土。

原本想要羞辱他的魔君措手不及，還有點小尷尬：

「那什麼，我先撤了哈。」

他和夜琛是死敵，今日夜琛敗了，本來就不想要他好過。

所以把我這個從小跟著他的侍女和他的小青梅宋妙妙一起綁到了他面前，讓他二選一殺一個。

他都準備好了留影石準備看笑話的，沒想到夜琛根本不選，先把自己給滅了。

如此實在沒趣。

他一走，原本綁著我和宋妙妙的束縛也沒了。

宋妙妙哭得很傷心，周圍旁觀的修士都動容了。

我站得近，看見她死死掐住大腿的手，心里想，難為她流了幾滴眼淚。

有點好笑。

不像我，一滴也流不出來。

如此薄情寡義，讓我瞬間成為對照組。

宋妙妙責備地看向我：

「琛哥哥為了救你我才死的，岳玲瓏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果然當初琛哥哥就不該救你！」

她一說，眾人自然嘆為觀止：

「狼心狗肺啊，怎麼就救了這麼個白眼狼？」

「這無情無義之徒，夜道友死得不值當啊。」

就差對著我的臉吐唾沫星子了。

可話正說反說，尸首誰收呢？

哭得最「情真意切」的宋妙妙支支吾吾，等來了家中人，露出了不得已的表情被接走離開。

方才還罵我罵得起勁的眾人瞬間啞然無聲。

修仙界強者為尊，死了的強者就和路邊的花花草草沒什麼區別。

他們何必去找麻煩？

是以人群散去。

沒辦法，我把他背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兒埋了。

這個場景，倒是讓我想到初見夜琛的時候。

2

那時他因為斬妖除魔來到小鎮，見我被狗繩拴住還不屈服，差點被打死也不去青樓。

他便一劍挑落人販子的繩索，正是少年意氣、春風得意之時，他笑著開口：

「你這人我要了，若是再打我的人，可就別怪我殺人不眨眼。」

人販子畏懼他是修道之人，拿著銀子跑得飛快。

事后夜琛問我名字，從此喚我玲瓏。

你以為他這突然發善心，是因為我是特殊的？

不，他是真的圣母心泛濫，不管在我之前還是在我之后，見一個救一個。

救完直接交給我處理，讓我給他善后。

無外乎給錢，療傷，放走，下一個。

這讓我臉色就沒好看過。

他還調笑：

「小玲瓏，怎麼也不見你笑一笑？你笑起來，定然很好看。」

我茫然地看著他，聽話地勾起嘴角。

這都是人販子教我的，不聽話就得被打被罵。

夜琛沒想到我這麼聽話，愣了一會兒，才摸了摸我的臉：

「小玲瓏，笑呢，要高興才笑，若是不高興，就不笑。」

「可是少爺叫我笑的。」

「少爺說的也不算數。」

他好像很縱容我，我變本加厲：

「那少爺能教我修仙嗎？」

他垮了臉：

「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能如此無趣？」

他是天生修仙的料子，稍微努力便到了今日的成就，是以并不喜歡修道。

并認為我是怪胎，居然自己去找苦吃。

如此嘮嘮叨叨鬧了數百年，也教了我數百年。

沒辦法，他說修道雖然苦，但一想到我若再像初見那般被人欺負，他就不爽。

日后若他不在我身邊，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后來他真不在我身邊了。

因為他死了，我埋的。

埋了之后我坐了半晌，才想起來夜琛真的死了。

從此我便自由了。

再無人煩我，再不用給人收拾爛攤子，處理一堆煩人精。

3

而夜琛死后，關于他的傳聞不過讓世人短暫地感嘆了片刻，之后又有新的天才出現，那個死去的天才就此被遺忘。

我則準備往南走。

風餐露宿，一路灰頭土臉。

路上還遇到個煩人精。

抑或說，是我自己收下的煩人精。

他叫顧舟，因為沒錢吃人家包子，被大媽追了好幾條街。

眼見就要撞到我，被我一腳踹翻。

就此抱著我的大腿，訛上了。

賣包子的大媽見他抱著我的腿大哭大鬧，橫眉豎眼：

「你們是一伙兒的是不是！還不快把我的包子給我交出來，不然老娘把你們腿都打斷。」

我：「……」

從此我過上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因為最后一點錢給他還包子錢了。

作為代價，他被我揍了一頓。

這廝是個厚臉皮，被揍了還油腔滑調：

「俠女，一飯之恩永生難報，要不我以身相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