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運動中因為傷了個日本人被追殺，父親撿到他的時候，他渾身是血。

為了讓他活命，父親替他改頭換面，以江家遠方表親「孫仟」的名字留在了江家。

我跟孫仟定親的時候才十二歲。

我不懂情愛，那時候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說他是良人，那便是良人。

孫仟比我大三歲，跟我定親出國那年也才十五。

走的時候摸著我的頭說：「月白在家好好吃飯，等你長大了我就回來娶你了。」

于是，我開始很少出門，學習做自己不擅長的女紅，甚至請了師傅教禮儀。

這些本該就是大家小姐從小接觸的東西，我到了十二歲才開始入門。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趾，甚至開始思考孫仟會不會嫌棄我沒有一雙漂亮的三寸金蓮。

「我現在開始纏足，還有得救嗎？」

我眼巴巴地瞅著娘，江川在旁邊笑到發抖：「你這是為愛癡狂了？」

不管江川信不信，我對孫仟并無私情，但是父親說他殺日本人，是條漢子。

我從那天起也開始挺直腰背，不論旁的小姐們如何笑我要嫁的是一個多麼普通又貧窮的人，我都淡笑不語。

她們哪里知道什麼是情懷，什麼是熱血，什麼是風骨。

我等了孫仟四年。

等來了他牽著洋人姑娘的手，在我特意為他準備的接風宴上，嘲笑我是封建怪物，裹腳小人。

他踐踏了情懷、失去了熱血、踩碎了風骨。

給了我迎頭一棒。

我沒有傷心，但是很憤怒。

我沖到他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你想要自由戀愛，唾棄生你養你的黃皮膚，我可以成全你。

「首先，你要將你身上這身得體、昂貴的西服脫下來，因為這是你眼中的纏足怪物替你消費的。

「其次，你要將這兩年江家花費在你身上的銀元一筆一筆還回來，因為這是你不齒的黃色肌膚供奉的。

「你若還不起，你的洋人小姐思想開放，想必會愿意替你承擔？」

孫仟白了臉，那洋人姑娘聽不懂我說的是什麼，只知道我打了人，還咄咄逼人。

她緊緊挽住孫仟的手臂，她可能以為我是正室逼宮，嘴巴張了又張，才磕磕絆絆說出一句拗口的中文：「密斯江，強求的瓜不甜，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我憋不住笑了：「你以為我在跟你搶男人？

「孫仟，她聽不懂你也聽不懂嗎，我是在問你要錢。」

我掀開裙擺，脫下鞋子露出光潔無痕的腳背。

「還有，我沒有裹腳。」

孫仟愣了一下，剛要說什麼卻被我打斷：「我不是怪物，但就算我裹了腳，我也不是怪物。

「這是你們男人的陋習，不是我們女人的。

「你沒有資格評判任何一位女性，無論她是大腳還是小腳。」

孫仟白了臉，他低聲用我聽不懂的英文跟洋人小姐說了幾句話，洋人小姐瞪了我一眼先離開了。

「你這麼斤斤計較的女人......」

「沒錯，我確實斤斤計較，商人本性，我覺得我沒毛病。

「不然你覺得我腦子有病才會容忍自己資助的未婚夫花著我的錢養著洋妞還唾棄我是個怪物？」

父親有一把勃朗寧，一直放在江家宴堂后面的佛像下面。

我二話不說走過去掏了出來，頂在孫仟腦袋上。

「要麼還錢，要麼我斃了你。

」

宴會后過了沒幾個月，便是周敬山來找父親。

我躲在屏風后面偷聽他跟父親商討生意場上的事情，他言行舉止看似平淡，卻好似在我心上泛起了巨大的水花。

他談局勢，談江蘇，也談東三省。

在他口中，這些淪陷后死氣沉沉的城市變得勃勃生機，在我眼前展開一張藍色宏圖。

這幾年，我也沒少跟父親一起管理產業，本來就對擴疆擴土很感興趣。

更何況日本人還沒被打跑，國共關系也很緊張，內憂外患，我們這些商戶，受不住國府一次又一次的剝削。

如果能將產業擴出去，也算是替江家謀一條更好的出路。

聽了周敬山的話，更堅定了我北上的心。

于是當年入冬，我去了佳木斯。

14

而現在，周敬山就坐在我面前，認認真真地表達了喜歡我的意思。

我眼神復雜地看向周敬山，有些遲疑地開口：「周敬山，你應該清楚，我有未婚夫的。」

我雖然喜歡他，但是也從未敢想過要他也同等地喜歡我。

在名聲上，我還有已定未退的親事。

當年孫仟還不上錢，我也不能真斃了他，于是跟他簽了協議，讓他在江家打白工。

啥時候錢還完了，啥時候跟他解除婚約，放他離開。

結果沒等到他還完錢，我就死了。

所以這門親事，跨越了七十多年，也還未正式解決。

「你若是想說你那個短命的不知道骨頭有沒有風干鈣化的負心漢未婚夫，我勸你還是閉上嘴。」

我看著他的側臉，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周敬山，你真的要跟我談戀愛？」

得到他肯定的點頭，我毫無負擔摩擦著雙手撲了上去。

他對我的過往了如指掌，禮尚往來，我僅僅只是扒光了他的衣服，沒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