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著佛珠，嘆息道[錯了，錯了。好在一切尚有轉機，施主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理會我，任由我一人在原地失魂落魄。

[我打聽到了，林子秋他帶的隊伍還有兩日就會抵達滬城開展作戰。]吳文澤來找我，[今晚我送你去蘇市的火車，能不能找到他就靠你自己了。]

我點點頭，當晚就上了去蘇市的火車。

臨走前，吳文澤對我說[吳文敏，我不欠你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惜我不是原身。

沒想到，剛一下火車，就聽見他們談論滬城反擊戰之慘烈，去往滬城的路全部被封死。寇軍傷亡慘重，帶頭的78部隊以全軍覆沒的代價贏得了國際會議的輿論支持。

各地抗倭情緒高漲，接連從敵軍手里奪回被占領的國土。

[78部隊帶頭的林連長聽說是渾身綁著炸藥，炸死了倭寇的一名重要將領。]

是端方如玉的林子秋，是給喜歡的姑娘一個輕吻也要端持守禮的林子秋。

那年桃紅入臉的謙謙君子，死無全尸。

他還沒見過我說的太平盛世。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吳文敏不走了...

那日隔著手帕的吻，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心動。

【八】

轉眼又迎來桃紅柳綠的季節，知道林子秋的死訊后，我渾渾噩噩。

輾轉間又回到湘城。

我又去了一趟靜安寺。

廟里一人也無，拜了拜菩薩。

我始終不知錯什麼，命運為何讓我孤身一人來到這段戰火紛飛的歷史里，又為何讓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人也救不下。

吳文澤所在的部隊要離開漢江地界往渝城遷去，我跟著他們一路往渝城走。

途中，又是大大小小的幾次跟倭寇的游擊戰，我體味到林子秋當初信中說的，看見身邊的人死亡到麻木不仁的地步。

等到了渝城已至秋天，期間我加入了吳文澤所在的赤色部隊，做了一名隨軍護士。

[后方多數時候還是比較安全的。]我讓三太太放心，她老了很多，都快不像我記憶里的那個美貌嬌嗔的三太太了。

三太太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給我，[這是你當初去找林老師后，我收到的一封寄給你的信。]

我顫抖著接過信，沒想到還能再聽見林子秋這個名字。

“文敏，見字如吾

你的信我收到了，說來奇怪，自湘城那封回復后，這一年間我竟只收到你這一封信，不知是天意做此安排又或如何。

我知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已犧牲。勿需自責，敏敏。無論你怎麼得知，滬城一戰情況之慘烈，我都信你。我早知選擇這條路會有這一天，這是子秋自己的命。

有些戰，非打不可。我不打，就是別人來打。

但是這場戰爭本應就是全中華兒女應做自己之使命而戰。

你救我一個，就會有千千萬萬我死在這場戰爭里。說不定，終有一天，這個人會是我心愛的姑娘。

我那日說，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來到什麼地方，倘若來了，自是有緣由的。如若你現在仍困惑于這個問題，便將我當做這個緣由吧。

與你暢談新政府，新學堂，太平盛世的那段時光里，我仿佛看到我們國家的未來，和這場戰爭的結束

我知道，以鮮血澆筑的路終有一日會在這個國家開出鮮花，子秋不是抱著怨恨赴死的。

文敏，我是懷著希望才如此從容安定。

請不要為我的犧牲傷壞，這通往盛世的大道上，我甘愿做一塊鋪路石。

子秋死的其所，固所愿也，不敢辭爾。”

我放聲大哭起來，眼淚在泛黃的信紙上暈開。

我始終避免再聽到一點林子秋的消息，他是我在這個時空中第一個可放心任意交談的人，誤打誤撞參與到他的生命中，告訴他那些輕飄飄的太平盛世。我整夜整夜做噩夢，每次夢到林子秋，往往下一秒他就在我面前炸的四分五裂。

[文敏，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三太太拍拍我的背。

我終于明白當初那句錯了，錯了...

相遇是錯，相識是錯。

我以為我能救林子秋，到頭來還是他拿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

我沒有改變他的命運，他死了，我活下來了...

因為只有死了千千萬萬個林子秋，才能活下來千千萬萬個吳文敏。

【九】

或許是林子秋，吳老爺還有許多人在天之靈護佑著，我平安跟隨著部隊在各地輾轉。

不再試圖以知曉的歷史來改變一些既定的結局，只是能救下一個傷員就算一個。

林子秋說的，有些戰，非打不可。

駐扎的時候，戰友談論起戰爭結束的日子，我也會偶爾淡然一笑跟著他們一起勾畫未來，盡量描繪的再美麗一些，再美麗一些。

一直到1940年，一次剿寇的游擊戰。

我看到敵人的手榴彈飛向一個十六七歲的小戰士，他還那麼年輕，像那個在年關里抱著書本的年輕女學生。

他說[文敏姐姐，要是未來真的像我們說的那樣就好了。

]

飛撲過去將他護在身下的一瞬，我仿佛看見了那些已經死去的，相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