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開門，我是我哥。」

「……」

方才和老太君說話時，我便聽她講起，沈淮川還有個庶出的弟弟，叫沈灼。

他自小頑劣不堪，經常闖出禍事，老太君不喜歡他。

我隔著門詢問：「何事？」

「祖母思念我哥，一直守在祠堂，我擔心她身體受不住，嫂子能不能幫忙去勸勸？」

沒想到這家伙竟是個孝子。

老夫人年事已高，我不能不管，當即換好衣服，攏好頭發。

出門時，冷不丁與外面的人四目相對。

由于挨得太近，彼此呼吸可聞。

玩世不恭的沈家二公子，竟生了一副極好的皮囊，眉眼堅毅英挺，頎長的身影立于月光下，如瓊枝玉樹一般。

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膚如凝脂的女郎，身上披著紅色嫁衣披風，臉上脂粉未施，頭發隨意挽起，如清水出芙蓉般秀麗。

他的眼睛里同樣閃過驚艷之色，目光遲遲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我斥道：「你放肆！」

沈灼連忙退后兩步，垂首作揖：

「深夜驚擾嫂嫂，是在下的不是。」

4

我問沈灼，為何不去親自去勸老太君。

他似有難言之隱，嘆道；

「我最近闖了禍，祖母要是看見我定會責罵，還請嫂嫂不要提見過我的事。」

我應了，獨自前去祠堂勸說老太君。

服侍她睡下后，回到庭中，發現沈灼還沒走。

夜風涼爽，他一身黑衣打扮，若是有心藏在什麼地方，很難被人發現。

「二公子這身衣裳，倒像是夜行衣。」

「嫂子說笑了。」

「老太君已安寢，你怎麼還不走？」

我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他指著庭院中那棵枝葉茂盛的海棠樹：

「這棵樹是我七歲那年種的，我對它很有感情，經常想來看看。

」

他有些沒話找話，我打了個哈欠，冷冷道：

「要是舍不得，你明天可以把它刨走。」

我沒再理會，徑直進屋。

第二日晨起，我去給老太君敬茶。

她早已穿戴整齊，讓人把府上一應賬本準備好。

「月嬋，府上中饋以后便交給你了。」

「若有不懂的慢慢學便是，不必著急，只是有一點……」

老太君皺起眉頭，仿佛有難言之隱：

「養在西院那個是個黑了心的，自從淮川離世，他就妄圖霸占將軍府的家業。」

「我怕那孽障驚擾了你，不準他踏進正院的大門。」

老太君說的是沈灼。

他雖是庶出，但也是老太君的孫子，不知為何老太君如此厭惡他。

從昨晚來看，他分明很關心老太君，看上去也不像頑劣之人。

于是我便試探著多問了幾句。

老太君長嘆一聲：

「家丑不可外揚，但你是自家人，我便跟你說說吧。」

沈灼的生母是娼女，故意灌醉沈大將軍才懷上身孕，母憑子貴進了將軍府，成了妾室。

可她生下孩子后仍不安分，設計害死沈淮川的母親，教唆自己的兒子處處跟兄長作對。

老太君一怒之下將這名妾室處死。

三個月前，沈淮川的死訊傳來，老太君痛不欲生。

眾目睽睽之下，沈灼在靈前大放厥詞：

「祖母啊，你最心愛的大孫子終于死啦！」

「我現在是沈家唯一的種，你還不讓人風風光光地把我從西院請回來。」

「將來等你死了，孫兒好給你摔盆哭喪啊哈哈！」

那事之后，老太君被氣病了。

她老來孤身一人，想出的唯一法子便是給沈淮川娶個未亡人，到府上幫她一把。

我父親只是個京城六品小官，若非這個緣由，我又怎能嫁到沈家這樣的高門大戶。

5

轉眼三日已過，到了歸寧的日子。

繼母坐在高堂，擺出長輩的架勢；

「月嬋，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你以后在沈家更要謹言慎行。」

「千萬別闖出禍事，連累了我們蘇家。」

蘇映榮也添油加醋：

「姐姐，當妹妹的多嘴一句，你可千萬別不甘寂寞，做出些不守婦道的事情。」

我冷冷的目光掃過她：

「既然知道自己多嘴，就閉上。」

蘇映榮自小欺負我慣了，沒想到我這次我敢跟她正面拌嘴，暗中記了仇。

我回閨房取東西時，被人從背后推進池塘里。

最近是雨季，池塘的水深足以把人淹死。

我在水中胡亂撲騰兩下，趁機抓住荷花莖，抬頭看到了蘇映榮的臉。

我驚鴻大喊：

「蘇映榮，我要是出什麼事，沈家不會放過你們的！」

蘇映榮捂嘴嗤笑：

「我的好姐姐，你當真以為自己攀上權貴了？」

「沈家要是真把你當個玩意兒，就不會讓你帶著一箱便宜禮物回門，丟人現眼。」

「母親說你活著沒有用，不如去死。」

「我們會告訴沈家，你受不了當上門寡的委屈，一時想不開，順便再向沈家要一筆賠償，以后將軍府永遠欠蘇家一個人情。」

「……」

蘇映榮的聲音漸漸遠去，荷花莖被折斷，我漸漸沉入水中，思緒一片混亂。

早知道把那些回禮都給他們了。

小翠這個沒用的，關鍵時候跑哪去了？

好像看見我親娘了……

在我幾乎要絕望地時候，有人把我撈進懷里。

我難受極了，胸中像堵了什麼東西，偏偏被人不斷地用力按壓。

后來又被人噙住唇，渡了些新鮮的空氣進來。

我睜開眼，終于看清眼前人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