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兮兮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又怎麼了？"

“我把青鳥的尾羽拔了，可師尊還不知道是我拔的，他現在正在無相峰通緝犯人呢，馬上就要查到我頭上來啦！"

真是奇怪。

她嘰嘰咋咋，應該很吵才對。

可卻叫我方才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難得好心情。

我俯下身，笑問：“噢~~所以，你想我幫你什麼呢？"

“還望師兄屆時為我美言幾句，讓師尊別罰得太狠。”

她雙手攤開，里頭臥著兩顆飴糖。“喏，不白幫的，我請你吃糖。”

烏云徹底散去。

陽光傾瀉，盡數落在她的眉眼發梢。

我手指輕輕點在她的額頭，語氣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親昵。

“兩顆糖就想賄賂我啊？"

“嗚嗚嗚，師兄！你就幫幫我吧！求你拉，求你拉！”

廢墟上。

方才被扶起的少女怔怔看著不遠處的兩人。那仙子一來，仙人就變了。

他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像霧里看花。仿佛生出了血肉。

叫人觸手可及。

飴糖1

我自黑夜里出生。

即使行于白晝，心卻始終停留在深淵。我蟄伏在青陽宗。

只為找到淵清的軟肋，阻止他登仙。可真找到的那天。

卻并沒有想象中那般高興。

向來清冷持重的師尊，頭一回發了瘋。外人只知，他在沈行恕的劍下救了我。

卻不知，他險些失控掐死我。

我舌頂腮幫，啐出一口血。

他偏愛她。

不曾想。

竟是這樣的“愛"。

即便她是在我昏迷時出走的，他仍把責任歸咎在我身上。我被罰，跪在她靈前懺悔。

從第一天到第七天。

剛開始，我對于她的死，并沒什麼感覺。直到第七天。

她洞府前的桂花樹，不知道是何時開的花。

濃濃的桂花香在清晨彌漫。

紛亂的記憶，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涌上腦海。頭疼欲裂。

我不禁捂著頭蹲下身。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只白暫的手。緩緩攤開。

腕上的銀鈴搖曳，碰撞出清脆的玎玲聲。

然后，我便聽見了久違的聲音。“師兄，吃糖嗎？"

我愣了一下，緩緩抬頭。她沖我笑，一如多年前。

那時她剛進宗門，還沒學會辟谷，兜里都是凡間的吃食。

她最愛吃的。是一種桂花飴糖。

因為難買，她從不分與別人吃，唯獨我是例外。

“很甜的，師兄，你嘗嘗看。”

盛陽刺眼。

我看著她，視線越來越模糊。心臟仿佛被人扼住。

有什麼東西，瘋狂地想從里面鉆出來。

“師妹！”我伸手，想觸碰她。

可只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那一刻，我終于后知后覺地慌了。

飴糖2

我身上有著魔神的一魄。

我是他留在世間的分身，亦是他復蘇時的容器。為了喚醒魔神。

魔界籌謀了整整兩百年。

蒼雪原秘境。

一切都順利按照著軌跡進行。假蜃樓甚至把淵清都騙來了。

樓門開啟那刻，仙門修士前仆后繼，血祭也正式開始。

魔神復蘇在即。魔域的人個個興奮地翹首。

唯獨我冷冷看著血樓。

血祭的最后，便是獻祭我的身體，和殘留的一魄。可。

想到早就被我預留在樓底下的法陣，我緩緩勾唇。誰被誰吃，還不一定呢。

漫天血雨下，

若音哭喊著質問我，為什麼會墮魔。我垂下眸看她。

亦如我無數次看那些無知凡人一樣。悲憫、嘲弄。

她不知道。

我無需墮魔。我本就是魔。

“若音，念在你我同門一場，我不折磨你。

”

我甩開劍上的血珠。

難得好心情地想給人一個痛快。處理完這里的事，我還要去找師妹。詐死、逃逸。

若不是這幾年在蒼雪原遍布耳目，還真是要被她騙得團團轉。

正巧她也來了這，也省得我親自去明州抓她。

我不介意她恨我，我只想留她在我身邊。我想過無數次重逢的畫面。

我想過她會哭。

我想過她會拔劍殺我。

可唯獨沒想到一-她能一步登仙，親手掏出我的靈元。

一切發生的那麼快。

我看了看自己空洞的腹腔，又看了看她覆著的眼紗。

原來她不是瞎了，而是開了天眼。我們日夜防備淵清。

結果最后登仙的人，卻是她。真是好大一場玩笑。

但。

成王敗寇。

死在她手里，似乎也不錯。她臉上沾了血污。

我下意識伸手，想幫她擦。卻被冷冷拂開。

我無奈一笑。

還是一貫的小心眼。

惹她生氣了，連碰都不給碰一下了。

靈元在她手中碎裂。

我感到自己身子一輕。恍惚中，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午后。

她攤開手心，笑著問我。“師兄，吃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