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桃花沒骨頭似的倚在柳樹下面喊。
「對啊,贅婿說了可不算!」邊上人紛紛附和。
牙婆也沒想到這些下里巴人還挺難纏,但她也早有準備,把秀才一家的事早就摸清了。
「這孩子是秀才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可是跟你姓蔣的半點關系都沒有。所以這孩子秀才他想賣,自然就能賣!」牙婆抬高了下巴。
眾人一時語塞,看向蔣大嫂。
是啊,蔣大嫂死都不肯承認外面的女人,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的底線。
正因為此,那女人到死只能一直以相好的身份,偷摸的跟著秀才。
蔣大嫂臉色鐵青,咬牙開了口:「外面的女人不是旁人,是他在外面的妾。」
既是蔣家的妾,妾生的孩子,自然也就是她的。
眾人一陣吸氣聲。
這一次的蔣大蟲竟真為了這孩子!
承認了那個騷狐貍的身份了。
「你回去告訴秀才,我孩子的事他少放屁!惹急了老娘報官把他抓回來!」
她說我是她的孩子,我吸了吸鼻子,想大喊一聲娘。
但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濕濕的。
牙婆碰了一鼻子灰跺跺腳走了,邊走邊罵白跑了一趟,回去一定讓秀才把銀子連本帶利給吐出來!
5
我成了她的孩子。
她帶著我給萊市場的鄰居挨家送紅雞蛋,大伙都說她平時省吃儉用的,沒想到也能這麼闊綽。
其實沒有我那便宜秀才爹跟她要錢,她是能攢下不少銀子的。
可她常年就兩件粗布補丁衣裳,換洗著穿,冬天就再在里面多加一件襖子。
頭發用藍布一包,沒有一根首飾。
更別提胭脂水粉了,她日子過的不像個女人。
不過她吃的還行,雖然沒有精糧白米,但幾乎每天都有葷腥。
恰好,我眼里也只有飯。
不過她還是給我做了一身棉布衣裳,扯了兩根紅布條,在我頭上扎了兩個朝天小揪揪。
我喊她母親,她渾身打了個哆嗦!
漲紅了臉粗聲說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叫勞什子母親。
我喊她娘,她也沒應,想半天讓我叫她大娘。
我挺著小胸脯跟著我大娘出攤,日子過的飛快。
我六歲了。
有媒婆上門,要給她說親。
是張鐵匠,他媳婦死了三年了,他也從悲傷中走了出來,答應再找個人過日子。
張鐵匠家還有個兒子,叫石頭,比我大兩歲。
自從媒婆上我家門說了這事,石頭天天往我家跑。
因為我大娘做飯香,小火熬骨湯,香味能傳三條巷。
石頭喝的一臉陶醉:「娘,再來一碗。」
大娘罵他小兔崽子,在胡咧咧老娘給你扔出去……
但她從來沒有把他扔出去過。
她很喜歡孩子。
可惜石頭沒能做成我大娘的孩子,他爹張鐵匠最后反悔了,他最后和賣豆腐的王三娘成親了。
我瞧著王三娘也就白了點,愛笑了點,相貌也不比我大娘好看多少,我大娘細看看,一點都不丑。
她偶爾笑起來的時候,更好看,就像一輪大太陽,亮晃晃的。
笑聲跟鐘一樣洪亮!
但張鐵匠他說堂堂男子漢,不想找個力氣比他還大的媳婦。
連給人寫信的書生都搖頭晃腦的說女子要弱柳扶風才能我見猶憐。
我見猶憐個屁!
我當晚趁著天黑,舀了一瓢豬屎,結結實實糊了張石頭家的大門。
大娘的親事沒成,周圍難免竊竊私語,大娘她照舊每天賣肉,面上沒有絲毫變化。
有好事的人專門問她:「你說那個王三娘都半老徐娘了,張鐵匠這是娶個娘回去伺候啊。」
「我瞧著蔣大嫂你可比那王三娘好多了,起碼你這肉攤比她的豆腐挑子賺的多。」
「可惜啊,張鐵匠怎麼就是不要你,要那王三娘呢。」
這些人怎麼這麼嘴碎啊!
我已經六歲了,在這市場待的時間久了,也能聽明白好賴話了。
這分明是在嘲笑我大娘沒人要!
我叉起了腰……
「嘭!」大娘她的刀扔在了案板上。
「老娘從始至終說要嫁他張鐵匠了?臉黑的跟爐底灰似的,一口大黃牙臭烘烘的,誰他娘稀罕了。」
誰還不看臉了!
別看她長這樣,自也就喜歡那白生生的少年郎。
尤其她還只仰慕讀書人。
她的心思說破,成了大伙兒茶余飯后捧腹大笑的點。
又說她腦子壞了,明明被讀書人拋棄了,還不死心。
她咬咬牙,做了一件更令人瞠目結舌的事。
她把我送去了書院。
她喜歡讀書人,但不單單喜歡讀書的男人。
在她心目中,讀書人身上不臭,渾身散發著學問的芬芳。
那是鎮上的一所女子書院,專門給那些有錢的大戶人家小姐設立的。「
她這次掏空了家底,給我交了豐厚的束脩,又怕我被欺負,去山長家里送了好幾趟豬肉。
山長娘子感謝她一片心意,答應一定照顧好我。
其實我不用她特意的照顧我,我在書院里每天都很開心。
讀書開心,寫字開心,數算更開心……
那些小姐們都香噴噴的,對付人最大的本事,也不過是噘著嘴酸溜溜的說著幾句帶刺兒的話。
她們連翻白眼都不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