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夫家不容我,唯有亡夫的兄長替我求情。
大伯哥不似亡夫那般老實溫吞,他俊美秾麗,冷峻寡言。
聽人說,他不好女色,欲望寡淡。
我代夫君謝過他的照拂,他卻淡淡掃過謝禮,最終凝在一枚我為夫君繡的香囊上。
「我要那個。」
后來,我睡不著時抱的夫君遺物,屢屢丟失。
大伯哥獨身待在祠堂的時間越來越久。
某晚,我無意路過祠堂,卻聽見里面的他,聲音幽暗,隱忍。
「弟弟,我真是對你嫉妒到恨。」
1
我的夫君,宋向燭去世了。
他生前是個溫吞的普通人,才學平平,性格也平平。
我們相敬如賓,也有過許多分歧,但逝者已逝,如今想來,只有悲傷與惆悵。
我披著素衣,思緒遲鈍又疲緩,聽到我婆婆同幾位女眷的暗自咒罵。
「肚子里沒留下向燭的種,還長著一副狐媚子相!誰敢留她?」
「她爹娘都死絕了,依我看,沒準咱向燭也是被她克死的!」
「婆母。」我跪下,輕聲說,「請您讓我留在宋府吧。」
宋向燭生前喜花草,死前還掛念那株遲遲不開,嬌貴難養的白月曇花。
遺愿如此,我與他夫妻一場,他又有恩與我,我理當為他做些事。
「呵,我知道你是個什麼心思。不就是覺得泊簡官運亨通,想賴在宋家不走了!我告訴你,你這個小狐媚子,想都別想!當初向燭執意娶你,我就是一百個不滿意,如今——」
「你想留下?」
忽然,一聲清冷的質問響起。
一身紅袍玉帶,身姿若竹。
他單手挑扇掀簾,露出秾麗若好女的面容。
燁然若神人,清冷似謫仙。
我抬眼,停滯了一下。
來人是宋泊簡,我夫君的嫡長兄。
我雖然不知道明明該在翰林院的大伯哥,因何急事,忽然歸府。
但我緊緊抓住機會,沖他跪下求情:「是,求宋大人幫我。」
我不敢叫大伯哥,生怕他不喜。
因為自我進府后,我與宋泊簡鮮少相處。
只有兩回多說了幾句話。
一次是全家禮佛,下車時,我不小心認錯了背影,站到了他的身前。
那回挨得稍微有些近。
他的呼吸一滯,喘息的氣流輕輕搔動著我脖頸處的幾根碎發。
我回頭時,嚇得尷尬紅臉:「抱歉。」
「......無妨。」
另一回,是向燭酒醉,鬧騰得很,偏巧下人都有事,只由宋泊簡攙扶進來。
我連忙接過向燭,扶他手臂時,不小心碰到了宋泊簡的手背。
宋泊簡原來也喝酒了,渾身酒液的味道比向燭更重,可除了眼角紅了些外,言行舉止,一如既往的冰冷。
我本以為他走了。
扶著向燭上床,他嚷嚷著喚我,捏住我的胳膊,單手將我的外袍脫了。
拽著我的腰帶,胡亂吻我。
我剛要說話,卻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回頭一看,卻見到宋泊簡還定定站在原地。
臉色白得發冷。
而我差點尖叫出聲,下意識推開宋向燭,披了外袍,送宋泊簡出門。
「抱歉抱歉,多有得罪。」我強忍著羞恥,努力讓語氣平靜下來。
「向燭心思單純,今晚定是被人騙著喝多了,多虧您照拂。方才......方才是我不好,只顧著向燭,忘了要送送您。」
我見宋泊簡不說話,尷尬地低下頭。
目光無意掃過他的腰帶和袍角。
這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只落了一息都不到的功夫。
原本緘默寡言的宋泊簡卻生生逼出一句話。
「抬頭,勿要看我。」
聲音冷,又僵硬。
我連忙撇開眼神。
卻偏生忍不住想,他為何制止。
只覺得有些古怪,約莫記得,那燈籠照出的衣褶陰影,在月下不斷晃動。
但,宋泊簡腰帶之下的袍子,隨著他步步前行,本該錯落變換的綢布褶皺卻微微繃著。
像是有什麼東西正頂在他袍子之下。
一下又一下,危險又隱秘。
2
「泊簡,你在說什麼!」婆母極為不悅的怒喝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跪在地上,回頭望向她。
不通人情的宋泊簡能破天荒為我求一次情,已經實屬不易。
我也實在不愿見他反惹事端。
我妥協道:「婆母,我并非是覬覦宋家權勢。我不需要每月的供養,亦不會在外面頂著夫君的名號,頂著宋家的名號招搖行事。我只求有一方小院暫留我,等我將那株白月曇花養出來,親自供到向燭墳前后,了卻他的夙愿,我便立刻離開,絕不再留。」
沒人注意到,宋泊簡聽到「絕不再留」四字,眉頭輕顫。
婆母逼我賭咒發誓后,這才信了我沒有撒謊,她緩緩靠在椅背上,不再多言。
「也罷,那你留幾日吧。」
我恭謹行禮,出了屋子,看向黑沉沉的天,卻不由嘆了口氣。
我忽然想到了向燭救我的那個雨夜。
傍晚時,我在行船上眺望州頭,也是這一番黑云陰沉之相。
那晚,善水的賊寇劫了我們的船只,慌亂逃竄中,爹娘忘了我的存在。
我孤身一人跳下船,在冰涼的水中游了許久,暈厥在了岸邊。
醒來時,身上蓋著一件男子的袍子。
他背對著我,身影是個有些瘦削的少年。
脊背挺得很直。
因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所以我甚至能在篝火燃出的火影中,看到他微微凸起的蝴蝶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