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禁衛軍,無一人將他扶起。
顧晚意從我的美人榻上醒來。
屋內燒著炭火,冒著暖氣,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而我一副新婦打扮,正畫著外頭的落梅。
顧晚意從身后抱住我,「雪魄,我只有你了,我們搬都去江南,好不好?待你生下孩子,待我身子好些,再重頭殺回來。」
嫣紅的筆墨落在宣紙上,映出梅花的花心。
「右相以為,你為何孤立無援至此?」
顧晚意將我摟得更緊,「無妨,我這一生,本就不倚仗旁人而活,每一步都靠我自己。」
我笑得眉眼彎彎,「所以您敗了,就似我筆下的梅花,錯一筆,整幅畫就毀了。成大事者,一步都不能錯。」
我放下筆,將未完成的畫卷,丟入炭火中焚燒。
「若你只為復仇,殺了首輔,你就該死了,如此才算功德圓滿。偏偏你又覬覦起皇位,晚意,掌控天下,不單單靠心狠手辣,要靠真金白銀和源源不斷的兵力,還要收攏忠臣之心和百姓的擁護。」
我伸手撫摸他好看的面容,「夫君,首輔至死不知有你這個兒子,你娘只把你當復仇利刃,所以你認定我們是一類人,都是被至親拋下的可憐人。
可我不是,母妃愛我護我,一心想送我去至高處!她教我的皆是為君之道,母妃唯一的過錯,便是狠不下心毒死父皇,最終被摯愛之人推下城樓。」
顧晚意不敢置信,他用盡踢翻炭火,厲聲對我道:「可我不是先帝啊!我吃過薄情之苦,絕不會負你!更不會害你,我也能送你去至高之處!」
「我的容貌與母妃一點都不像,像極了父皇,自然,我的性子也似父皇。
雪魄做任何事,都講究雷霆手段,最是狠得下心。」
外頭鼓聲大作,禁衛軍首領跌跌撞撞跑進來,「主上快走!造反之人已入后宮,宮內有人接應他們,恐怕是……是東廠盛崢!」
顧晚意拉住我的手,「跟我走!」
我巋然不動,淡然笑著。
「姜雪魄!我們已成婚了,是榮辱與共的夫妻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們打著的旗號是殺右相、救公主,我為何要走?」
「雪魄,我們在一起七年啊!我與母親、師父……都不曾有過七年,你怎會一絲真心都無?」
我甩開他的手,將柜中燃剩的燭火,悉數擲地上。
「我在您面前,總是跪著。您的快樂,是我此生最可怖的噩夢。夫君可知,蠟燭滴手上很疼,卻疼不過你落下來的吻,如此,還帶我走嗎?」
他深深看我一眼,跟著禁衛軍往外走了兩步。
又沖進來將我抱起,在禁衛軍的掩護下,帶我一并往外跑。
盛崢手中折扇一合,擋住去路,身后是訓練有素的兵馬。
「右相,此刻放過公主,奴才尚能給您留條全尸。」
08
「就憑你?我能廢你一次,就能廢你第二次!」
顧晚意剛要運功,又是一口濃血吐出,若非懷中有我,早向后倒去。
他護著我,強忍口中鮮血,低頭對我柔聲道:「雪魄,我會帶你殺出去,我們與孩子還會有很多個七年。」
我眼中氤氳,摟著他的脖頸,狠狠吻上他的唇。
唇上淡淡甜味蔓延他口中,顧晚意還想深入,我卻及時抽身。
冷冷道:「右相,您逃不掉了。就算僥幸離開此地,也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下場,我們夫妻緣盡,您該放我走了。
」
顧晚意不舍我走,拽著我的手腕,可手中的長劍落地,他重重向后倒去。
他的身子止不住發顫,一口口往外吐血,手卻絲毫不曾松開我。
我撿起落地的帕子,擦拭唇角的一抹嫣紅。
「顧晚意,你死后也會化蝶嗎?如我父皇一般,只是世人會如何編排你的蝴蝶,會猜出,蝴蝶因毒中的香蜜而來嗎?」
我的手指輕輕捂住顧晚意的雙眼,任由他的淚落在我掌間。
「晚意,別這樣看我,我送你一程,讓你免受許多苦楚了,也不枉你娶過我。」
耗盡我半生心血的男人,終于死在我的手中。
天地之大,若不能踏上最高處,死有何懼?
潮舟的兵馬見到我,皆跪地迎主。
早嚇得眼淚汪汪的小皇帝,主動讓賢,把皇位給了我這個阿姐。
我背靠軍隊,親手殺了罄竹難書的右相,又厚葬潮將軍的頭顱,善待百姓的品行更是為人稱道。
姜國迎來第一位女帝。
可他們都忘了,我是顧晚意養大的人啊!
所以,上位第一件事,便是清君側。
將買官賣官之流通通打入天牢,重開科舉之路,任用賢德之人。
牢中的廢官,被打的奄奄一息,依舊要拉盛崢下水,罵他收了黃金萬兩,才給出這一官半職,如今卻不顧他們的死活。
盛崢位及首輔,雷霆之下,親手將他們鞭殺。
他以為我不會在意,擦拭著手上的鮮血,如往日一般,笑著問我要杯桃花釀解乏。
我拍拍他的頭,起身離開。
任由身后成百上千支箭對準他。
第一批箭落下,盛崢堪堪避開,紅衣已染血。
「姜雪魄!我與你一并走到今日!你因何殺我?」
第二批箭落下,盛崢連滾帶爬躲避,還是中了幾箭。
「雪魄……我為你付出良多啊!」
第三批箭落下,盛崢不再躲避,任由長箭貫穿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