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夫人看來不只是恨季文宣的娘，恨季文宣，她也恨季老爺。

她的命卻跟季家綁死了，一生都在這個院子里撕扯。

季文宣低嘆了一聲：「母親說的是，追根究底是父親的錯，若不是他養外室，母親便不會氣急早產，那位姐姐不會早夭。」

「若不是父親，我也不會出生，礙了母親的眼。」

「也不至于有今日，大哥被我壓制，母親被迫離開。」

季文宣每多說一句，季夫人怒火便盛一分，她的胸膛起伏，眼中漸漸盈上淚水，漠然流淚片刻，忽地平靜了。

她擦拭眼淚，看向季文宣：「容我收拾片刻。」

季文宣頷首：「母親請便。」

季夫人挺直腰背向外走去，季文樓欲跟上，被她喝止。

她問季文宣：「季家這個爛攤子你能接得下來嗎？」

季文宣淡聲回：「盡我所能。」

季夫人移開目光，深深地看了季文樓一眼，沒再留下只言片語，決絕地轉身離開。

季文樓本想追上去，動了幾步之后轉身，一拳揮上季文宣的臉頰。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季文宣偏頭躲開，鉗住季文樓的手腕：「大哥，你多慮了，我沒打算對母親動手，只是想送走她罷了。」

「那你剛才承認……」

「剛才只是詫異，原來大哥并非心無城府，也能看透當下處境。」

季文樓一哽，用力把手收了回來：「你是在怪我，當初替考時沒有幫你？」

季文宣搖了搖頭：「未曾怪過大哥，沒有大哥的相助，我難以走到今日。」

「你也知道你走到這個位置有我的功勞，可你卻要害我娘，你不怕我午門擊鼓控你不孝嗎？」

季文宣開口：「大哥若是想讓官家詳查季家，詳查你我，那，季家上下性命全都會為母親陪葬。

」

季文樓死死地看著季文宣，氣得渾身顫抖。

「你，簡直……」

外院傳來一聲尖厲的叫聲，充滿了驚恐與慌張。

季文樓臉色一變，立刻向外沖了出去。

季文宣低下頭看我：「走，帶你去看戲。」

20

那一聲驚叫是從季老爺的妾室房間里傳出來的。

我跟季文宣隨后趕到，尚未走近便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我壓下胃里不適的嘔吐感，跟著季文宣走進去。

入目便是刺目的血泊。

季文樓抱著季夫人，他想捂住季夫人流血的脖頸，可是剪刀齊根沒入脖子，猩紅的血從季夫人的傷口汩汩流出來。

她的嘴唇微弱地開合，只能發出沒有意義的呻吟。

季文樓聲嘶力竭：「叫大夫，大夫！」

癱軟在地的姨娘忙不迭地往外爬。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季夫人不行了。

她的手顫顫巍巍抬起一點，季文樓來不及去抓，那手就落了地。

季夫人的眼睛未閉上，已經咽了氣。

季文樓哭得失聲。

一道顫抖的滿含憤恨的聲音響起來：「毒婦！死有余辜！」

季老爺癱在床上，肩膀那處洇出大塊的血跡。

「成親二十余載，你害我孩兒無數，不得降生，我忍你容你，如今還想謀害親夫，好毒的心腸。」

他說著大喘著氣，臉上煞白，唇上沒有一點血色。

我聽不下去，望著成攤濃郁的血跡，我感到一陣陣惡心。

我回頭走出這間屋子，季老爺的控訴聲低了下去，外面的空氣讓我胸中的滯澀順暢許多。

大夫被小廝拉著飛奔進屋。

季文宣從里面走出來，讓人把那姨娘叫過來。

姨娘的年歲不大，看起來比季文宣長不了幾歲，今天的場面讓她嚇掉了魂。

姨娘呆滯地回答：「我進去就看到，夫人拿著剪刀捅老爺，老爺搶了過來，一下扎進了夫人的脖子，血就濺出來了，濺得好高。」

季文宣隨即讓人把她帶下去，封鎖了院子。

季老爺還在里面罵罵咧咧地咒罵。

季文宣的眼里閃過不耐，好像并不滿意這個結果。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撫了撫我的頭發：「場面血腥，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抓著他的手，抬眸看著他，他好像對這一切都不意外。

我猜，他的理想預測是季老爺跟季夫人同歸于盡。

可是季老爺現在只是受了傷，還中氣十足。

出來這麼一會兒，我已經感覺到了身體不適，好像氣力都從身體里抽空。

回房只是想小憩一會兒，沒想到直接睡到了晚上。

房間里靜悄悄的，季文宣正在看書。

「處理好了嗎？」

我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季文宣放下書朝我走過來，給我端來了一杯水。

「她死透了。」

沒有名姓，只有一個簡單的指代。

季夫人渾身是血的樣子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我喝了口水，把那股反胃感壓下去。

「父親堅持秘不發喪，讓人隨便卷了席子扔出去，說我若是丁憂服喪，三年不在官場，季家前途何在？」

他的語氣里帶著淡淡的嘲弄。

我低頭把水喝完，心里對季老爺又厭惡了幾分。

平時是一個默不作聲的死人，在人意想不到的時候冒出來展示一下他大家長的權威。

縱然季夫人心腸狠，那個老東西卻是這一切的根源。

「他還活得好好的？」

季文宣勾唇笑了笑，為我理了理鬢發：「他好不了。

」

21

季文樓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母親被拋尸亂葬崗，跟季老爺大吵了一架，便帶著一隊人，送著季夫人的尸體回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