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樓深吸一口氣，別開頭：「你快些，就當是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他離開房間，關上門。

文心扶著我起來。

「怎麼了？」

文心給我穿著衣裳，搖了搖頭：「不知道啊，二少爺方才就跟著魔了似的，院中護衛都沒攔住，又不便進入房內，我就更攔不住了。」

我穿好衣服出門，季文樓在焦急地踱步，瘦削的樣子跟以往意氣風發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只聽說他在用功讀書，卻不知道到了這個地步。

現在他跟季文宣站在一起更能輕易分辨出來了。

他一見我就拽著我往外走，不顧我跟不跟得上。

我小跑起來，沒過一會兒喉間便有了鐵銹味。

他沒注意到，大步帶著我進了季夫人的房間。

一進來，鼻腔就漫起刺鼻的藥味。

錦屏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呻吟，嘴角流著藥汁。

地上碎著一個瓷碗。

季夫人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季文宣垂眸看著地上的人，神色冷得沁到骨子里。

他聞聲看見我，眉眼一怔，立刻向我走來。

我撫著心口喘息，眼前陣陣發黑。

「你快勸勸他，他瘋了，要把娘送走。」

很快，我落入一個懷抱，呼吸間都是季文宣的氣息。

劇烈運動后的眩暈才漸漸止住。

我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平復，聽到他冷聲對季文樓說：「誰讓你帶她過來的。」

「不然我眼睜睜看你把娘送走嗎？不想成親用什麼借口不行，一定要用娘的身體做筏子？娘留你這麼大，就養出了你這麼一個白眼狼！」

季文宣嗤笑一聲：「是了，擔憂母親而不想成親這個理由確實太過牽強，丁憂守孝便無人不能理解了，大哥，你覺得這個理由如何？」

18

「我看你真是瘋了，做官做到六親不認了嗎？」

季文樓的聲音越發憤怒。

「我哪來的親，我娘早死了。」

我緩過勁兒來，從季文宣懷中抬頭，咽下喉中腥甜：「怎麼回事？」

季文宣低頭看著我，褪去臉上的冷意，溫聲說：「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想讓母親幫個忙而已。」

「什麼幫忙，娘若是真聽你的話去別莊養什麼不存在的病，她還有命從你手下活下來嗎？」

季文宣瞇了瞇眼，露出了幾分詫異的神色：「原來大哥……也不是那般糊涂。」

季文樓像是抓到了把柄：「你承認了你的用心。」

他看向我，目光隱隱露出懇切：「見歡，你想見文宣這樣殘忍嗎？他已經讓錦屏終身不能成為母親了。」

我看了眼已經昏厥過去的錦屏，知道了她被喂了什麼藥。

原來季文樓不是一個單純的傻少爺，甚至比我聰明，不用別人點醒就知道名義上的送走，實則是有去無回。

季夫人對我來說沒有一點好值得我救。

我忘不掉她下令把我賣給人伢子，下令給我灌下絕子湯。

她始終高高在上，強迫我遵從她的命令，將我視作螻蟻，苦苦掙扎跟哀求都是無用。

季文樓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見歡，我對你不薄，你連一句話都不能為我說嗎？」

我垂下眼睛：「若出事的是你，我一定幫忙。」

「夠了，樓兒。」

季夫人總算出聲。

她站起來，走到季文宣跟前，氣勢仍舊不減。

「我后悔了。」

季夫人直視著季文宣的眼睛：「后悔沒在你剛出生的時候就把你這個小畜生掐死來償我女兒的命。」

季文宣斂眸：

「可惜了母親，成王敗寇。

」

她深深地吐納，視線掃過一圈。

「你們季家的男人，沒一個好的。」

「你老子，窩囊沒用，我兒子，裝傻充愣，你……你最是可惡，賤種出身卻心機深沉。」

「憑什麼，我為季家殫精竭慮，懷孕還要操持中饋，他就能心安理得地養外室，生下你這個小畜生，他把我置于何處！」

她的神色已經有些猙獰癲狂，像是沉浸到了一段往事無法清醒。

「我的女兒那麼小，眼睛都沒睜開就沒了氣，你卻能被族中護著長大，給我兒替考是你的贖罪，你怎麼能生出野心，妄想騎到他頭上！」

「我不該顧忌這顧忌那，早該弄死你。」

19

季文樓仿佛不認識季夫人似的，去攙季夫人：「娘，你在說什麼，別說了。」

季夫人把他推開，指著他的臉：「你但凡爭點氣，我會被那個死人的兒子這樣欺辱嗎？」

「我怎麼能教出你這麼一個貪圖享樂，脊梁骨軟的兒子，我做錯了什麼？」

季文樓的臉上浮現受傷之色。

季文宣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動容，他扶著我到一旁坐下，雙手擊掌。

「母親神志有恙，送回隨州別莊靜心休養。」

從外面進來了他的親信。

季文樓擋在季夫人身前：「我看你們誰敢動！」

他因氣憤，額角青筋暴出：「爹醉酒未醒，你敢擅自做主？」

季文宣笑笑：「父親昨夜醉酒歸來，酣眠一夜，如今已經將近晌午，你派去的丫鬟卻仍舊叫不醒他，他是沒有醒，還是不愿醒，大哥，你心里該有數。」

季文樓的神色一怔，尚未說什麼，他娘恨聲開口：「他就是個懦夫，不頂半點用處，當初他跟那個死人多恩愛，還不是族老一警告他就放了手，如今指望他來救我，不如盼望一道天雷把這小畜生直接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