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不起力氣，腦袋暈暈沉沉，多站一會兒就疲憊得很。

季文樓還以為我在陽奉陰違，沒有按吩咐喝藥。

可我清楚，我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精神也在日漸坍塌。

14

七月末，洪水退去，派出去的欽差回京，帶回來無數靈柩。

我本想去迎，卻被季文樓攔在家中。

「你身體還沒養好，就在府里待著。」

我沒有聽他的，他抓緊了我的手腕，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我照顧你這麼久，你就不能在意我一點？」

「大少爺，您替了他的功名不夠，讓他替死還不夠，是想把他的一切都奪走？」

至今我也不明白季文樓為何對我青睞有加。

他仿佛被我的話堵住，面色一點點漲紅，最后頹然地放下手：「罷了，你不用出去，他早晚到家。」

我以為他說的是季文宣的棺材。

可暮色四合時，院中鳥叫蟲鳴，有人推門而入。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來，牽起我垂在身側的手，垂著眉眼：「見歡，你不要嫌棄我好嗎？」

我呆愣地看著季文宣，猛地推了他一下，這幾個月，音信全無，他反倒來先發制人，向我扮起可憐。

「為什麼不回信！為什麼不回信！」

他按著我的后腦，我埋在他的胸膛發出沉悶的哭聲。

「是我不好。」

他輕描淡寫，說他被卷進水里，九死一生，撿回一條命，受傷的腿至今沒有痊愈。

等他被找到的時候，信使已經把他的消息傳回了京里。

后來山體落石，通信不便，為了節約人力物力，欽差只分了一小部分人開路，多數仍是救災。

「但是啟程回來之前，我給你寫過信了，你沒收到？」

我迷茫地搖了搖頭，腦海中乍然響起早上季文樓的話。

瞬間明白了信的去處。

我微微抿唇，越過了這個話題，和他說明了他不在時我的狀況。

說到被人推下水，說到差點被發賣，說到喝下絕子湯，說到成為季文樓的婢女。

每說一點，他的面容便沉上一分。

「我回來了，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他撫著我的臉，我與他視線交會，他眸色沉沉，慢慢低下頭靠近。

門口的敲擊聲打斷了我們最后的觸碰，季文宣垂下睫毛，摩挲了我的臉頰再抬眼看過去。

季文樓站在那里，陷在日落的陰影里：「文宣回來了。」

「是，這些日子多謝大哥照顧見歡，待陛下賞賜下來，盡數拿來答謝大哥。」

季文樓兀地出聲。

「不用，她也是我的婢女……」

季文宣嘴角噙著的笑凝滯，看向他的眸光淬著冷意。

「既然我回來了，以后她的事，就不勞大哥費心了。」

季文樓喉結滾了滾，委屈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這些時日，他照顧我不假，我扯了扯季文宣的衣袖，他回眸看了我一眼，唇線抿直，眸色沉下來，卻沒再說季文樓什麼。

夜間，季老爺跟季夫人坐在主位。

季文宣說出陛下賜下府邸，不日，他就會離開季府。

季老爺依舊沉默，季夫人則冷聲開口：「這就打算另立門戶了？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文樓的影子罷了。」

季文宣不見絲毫慌亂，輕聲笑了一下：

「沒忘，身份沒忘，母親的教導也沒忘，不過，也請母親記著，我可以去扮演大哥，但是如今，大哥已經做不了他自己，若是母親這麼在意我是誰，不如去向御史臺告我，季家清譽與上下性命，全交付在母親手上。

」

他治水有功，在皇上那里露了臉，擢升的圣旨已經到了季府。

這番話將季夫人氣得臉色青紅交加，拿他卻沒有辦法，轉而將矛頭指到我身上：「你走可以，她不行，她已經是文樓的女人，你帶出去像話嗎？」

「母親是覺得我是在和您商量？」

季文宣擋在我身前，沒有半點退縮。

季夫人被他當眾下了面子，胸口重重起伏。

季文宣的聲音依舊溫和，沒有一絲起伏：

「為了季家考慮，還請諸位以后，夾著尾巴做人。」

15

這一夜之后，季府的氛圍變了。

準確來說，是知道真相的人態度變了。

沒人再要求季文宣把身份還給季文樓。

只要季家能昌盛，季老爺無所謂是他哪個兒子，季夫人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不知她后悔不后悔，當初讓季文宣去替考。

就連季文樓自己，也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

季家已經是季文宣說了算。

我在房中調養，沒人敢質疑我一個婢女為什麼能活成主子。

季文宣歸家之后就以季文樓的名義將我要了過去。

如今在外人眼里，我是大少爺的婢女，也聽到一些人在背后非議，說我是踩低捧高，拋棄二少爺的白眼狼。

沒過多久，府中下人的臉都陌生了。

只有文心因為之前照顧我，仍舊被留了下來。

她在我身邊伺候，似有忌憚地跟我說：「大少爺前段時間處理了好些人，就是那些在背后嘀咕你的人，當時你喝了藥正睡著，他吩咐不讓人來打擾你，前院兒一片求饒聲，大少爺絲毫沒心軟。」

她的眼中浮現了艷羨的色彩：「你的命真好啊，見歡，二少爺護你，大少爺也心疼你。

」

我對她微微笑了一下，卻也沒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