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沉默了片刻，方又開口：「這麼說，崔瑾入我公主府，倒是委屈了他。

「不過，難得你居然說得出如此清明的話。」

我剛想安慰她兩句，就被她后半段話噎回了肚子里。

11

從前，華陽是不著調的公主而我是沒有腦子的貴女，李川也還是一個被先皇冷落的太子。

華陽跟我雖然經常欺負李川，但李川也只能我們自己欺負。

太后與先皇的感情不深，更多的是割分不開的利益使然，李川是皇嗣也是世家的產物。

先皇對李川又愛又懼。

李川是他最優秀的兒子，但太過優秀的兒子不是他的驕傲，反而是他的敵人。

皇后為了保住李川的太子之位自請讓出了中宮鳳印閉宮禮佛，是華陽一手將李川帶大的，也是華陽的堅持，李川才能順利登基。

所以李川確實是替華陽考慮了一條最好的出路。

華陽的公主府早在先皇還在的時候就建好了，此次成親，沒有迎親，華陽從皇宮坐婚轎去公主府，崔瑾那邊也直接騎馬入公主府。

華陽上轎后，我隔著門簾給她手里塞進一顆飴糖，在樂禮聲中輕聲跟她說了句「再見」。

我以為她沒有聽見，但抬頭看過去時，她的眼角分明也有了淚花。

我們在宮門口同李川告別，李川望著遠去的送親隊伍, 又看向我，轉身回宮前還是認認真真對我行了一禮：「阿姊，對不起。」

我笑著搖了搖頭，他是一國之君，雖年幼，但少時經歷使得他心智成熟。

我在得知李川要將華陽許配給崔瑾時, 就明白了李川的用意。

或許華陽也明白，所以她聽到我的告別時才沒有開口挽留。

李川繼承了先帝遺愿推翻了世家, 重用新貴, 但世家如同燎原之火不滅不息, 李川需要有人來替他抗衡。

崔家替他抗衡朝堂, 徐鳳來便可為他守國守疆。

出京的行囊早就收拾妥當了, 爹娘跟兄長阿姐們抹著眼淚為我們送行。

我爹嘆著氣握住徐鳳來的手, 開口道：「鳳來, 我這個女兒雖然腦子缺根筋，但是她心里門兒清，她既然決定跟你走，我攔不住她。

「但是還請你真誠地對她，萬萬不可欺騙她、辜負她。」

徐鳳來另外一只手緊緊攥住韁繩：「爹娘, 你們放心，嬌嬌是我親口求娶的，只要我徐鳳來在世一天, 就斷然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

我們出了京都便共乘一匹馬先一步往邊疆趕, 越往西北趕, 便越能感受到漫天黃沙與刺骨疾風。

我將頭往徐鳳來懷中埋了埋，甕聲問他：「還好是你回來了。」

想想后來見面的驃騎將軍、鎮國將軍, 若不是徐鳳來回來得及時, 怕是我這輩子真的就要嫁給一個莽夫了。

徐鳳來將我收緊了些，用大氅將我堵得嚴嚴實實：「你放心吧，只能是我回得來。」

很久以后我才得知，徐鳳來歸京前，曾在京郊逗留兩日, 將其余奉旨歸京的單身將軍們五花大綁在城郊破廟里餓了三天，等人被救出來的時候，我與他的親事早已塵埃落定。

而彼時的我, 看著邊疆子民生活雖苦，但臉上填滿了對大燕的信任與堅定，又看著徐鳳來每次沖鋒陷陣回來滿身的污垢與傷痕。

他后背被砍傷，三五個人抬著回來不省人事的時候, 仍記得給我帶一捧旱地里少見的野花，我還能如何怪罪他求娶我時的算計與手段呢？

再者, 就算李川要我自己選擇，我也未必就愿意錯過徐鳳來。

因為我也喜歡他。

喜歡他像炙熱的太陽, 照亮了邊疆子民，也溫暖了我的心。

也許到死，我都很少再有與華陽見面的機會, 但我不會掛念她，她也不會惦記我。

因為我知道她會幸福。

同樣地，她也知道, 我會幸福。

我看著遠處馬背上的男人單手拉著韁繩，另一只手向我揮舞著奔來。

那是我的愛人。

我愛的，也愛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