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桌子上擺著幾捆不同類型的繩子,有粗有細,還有一副看不出材質的手銬。
屋子正中擺著一把椅子,鐘恒正坐在上頭,左右手腕都被黑色的手環固定在椅子扶手上,末端連著的線蜿蜒至墻角的插座處。
直到鐘恒渾身顫抖,脖頸后仰死死咬住嘴唇發出一聲悶哼時,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個電擊器。
他在電擊自己!
我驚得夠嗆,忍不住撞開門跑進去,聽到他壓抑的低語:“不可以把舒月關起來,不可以這麼對他,不可以傷害她……”
電流一遍遍地刺激他的大腦和身體,鐘恒疼得直翻白眼,口中卻不斷重復著這三句話。
像是告誡又像是催眠,要隨著疼痛的記憶刻進自己的骨血和靈魂里一般。
我驀地想起了鐘恒所說的,壓制壞念頭的特殊方法。
原來在他每一個想要禁錮我的長夜,都是這樣折磨自己的。
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該恨他怕他還是該同情他。
可胸口涌出的酸澀和疼痛又似乎在叫囂著讓我面對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舒月,其實你在心疼他。
心疼他無解又無奈的與眾不同,心疼他掙扎又卑微的堅持,心疼他傷人更傷己的做法……
最心疼他扭曲又誠摯的愛,那樣矛盾又那樣熱烈。
猶如一顆流星墜落在我荒蕪的心野。
砸出破壞性巨坑的同時,也照亮了那不見天日的黑暗。
我鼻頭發酸,跳進鐘恒的懷里,憤憤地張口咬在他耳朵上。
喵的,神經病!
鐘恒頓了頓,忽然側頭用臉頰貼在我頭頂:“是你嗎,姐姐?”
我驀地一震,又聽他含糊道:“你總是喜歡這樣咬我耳朵,用門牙叼住了還要磨兩下……可是你的味道好像不太對,頭發怎麼也變短了,還有點禿……”
看來是被電得神志不清了。
“不過沒關系,只要是你就好。不要離開我,不準離開我……”
鐘恒猛然坐直身體,手指一動,立刻又是一波電流來襲,連我也被波及,渾身發麻的從他膝頭滾落下去。
他又開始重復那三句話。
我匍匐在地上,右腿劇痛,抬頭看到鐘恒滿臉的冷汗,又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比他更痛。
原來鐘恒真的愛我。
這樣痛還要愛我。
這個想法像是火舌,熱意由我四肢涌起,最后匯聚到天靈蓋,狠狠一顫。
我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已經身處醫院的病房內。
周圍的環境十分熟悉,這次卻不再是以盧卡的視角。
我的靈魂終于回歸軀體了。
出車禍時我正糾結于鐘恒的背叛,魂魄意外易位;而在我確定鐘恒愛我之后,又重新回歸。
起因與轉機,都源于我的執念。
而上天給我這一場荒誕又離奇的經歷,就是為了讓我有機會看清鐘恒的秘密,以及自己的心。
時隔多日,我終于睡了一個踏實的好覺。
醒來時天光大亮,還未及睜眼就聽到房門被打開了。
是鐘恒來了。
照例買了我喜歡的梔子花,又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我的心跳飛快加速,監測儀器的曲線一定很“精彩”。
鐘恒卻沒能看到,他捂著嘴跑進了衛生間,一聲接一聲的干嘔,聽上去很痛苦。
應該是電擊的副作用。
我偷偷睜開眼睛,對著他消瘦的背影出神,又想起他撫摸盧卡時總是冰冷的指尖。
看來他過得確實很不好,哪怕是和我在一起時。
至少我曾真的有過快樂,而他,應該從喜歡上我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漫長的痛苦。
獨自承受,無人傾訴。
胸口絞痛,我眼眶泛起酸熱,緩慢地移開視線,驀地對上一道興奮又扭曲的目光。
賀寧坐在輪椅上,隔著半開的門與我對視,不知已經來了多久。
我下意識閉上眼睛,聽到他操縱著輪椅進了屋,“你做這些深情樣子有什麼用,她又不知道。”
溫熱的毛巾落在我臉上仔細擦拭著,鐘恒語調平淡:“她不用知道。”
“那她知道你那些扭曲的心思嗎?”
“你不用威脅我,早上我來之前就已經全部拋棄了,以后也不會再有。”
“我昨晚夢到她變成了一只貓,在我懷里,是軟的熱的活的。我不想讓她變成高中時的那條狗。”
“比起占有,我還是更想守護她,為此我可以對抗一切,包括我自己。”賀寧嗤笑:“你確定你能做到嗎?”
鐘恒沉默,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賀寧得意地開始細數鐘恒那些隱秘的從前,借由惡劣的結果去打擊他剛建立起的信念。
我再也聽不下去,抓起床邊的紙巾就砸向賀寧,卻因為手臂無力,只堪堪扔到了鐘恒身上。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片刻后,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
賀寧嗤笑:“你看,他自己都無法面對你,不關我的事。”
對于這個不懷好意的罪魁禍首,我有一萬句臟話在嘴邊。
但我沒力氣與他爭辯,也沒必要。
我只是想好了該如何給他致命一擊。
賀寧添油加醋地講述了許多鐘恒的扭曲與可怕,企圖看到我恐懼的模樣。
我卻只是平靜地注視著他,在他逐漸變得焦急時,露出了一個興奮又驚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