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把書冊翻過一頁,頭也不抬:「那就出去吧。」
居然這樣容易。
我怔了怔,他抬頭,唇角依稀笑意:「怎麼,舍不得朕?」
我恰到好處地紅了紅臉,附在他耳邊小聲道:「薄荷去青樓,學成了花魁的手藝,回來好好報答陛下。」
他捉住我的手腕親吻,是帝王恩澤:「去吧。」
青樓可以晚點去。
韓季的墳頭要早點去。
想他昔日錦衣翩翩,風度如斯,如今變成一抔黃土,全是拜韓承所賜。
我握著三炷香,在心里默默和韓季說話。
三王妃說:「你到底什麼時候動手?」
我把香插在土里,答:「在殺他之前,毀了他的江山基業,你不覺得更痛快嗎?」
三王妃愣了愣,然后夸我:「薄荷,你真會算計。」
我從前不會算計,算計都是韓季教我的。
可惜他死了,我的心也跟著死了。
我在三王妃肯定的目光里緩緩微笑:「為了三王爺,我什麼都可以做。」
畫舫輕搖,熏香四溢。
我把花魁打暈塞進床底,自己只穿個肚兜,臉上裹著輕紗。
呂將軍的兒子花一千兩黃金買了花魁的初夜,我要弄死他,嫁禍給劉將軍。
名將相斗,軍心定然不穩,最好讓軍隊元氣大傷,國本重創。
門推開,進來的卻不是呂信。
白衣清貴,玉冠雍容的,是韓承。
我笑了,覺得很有意思。
數日之前還抵死纏綿的兩個人,今天一個做花魁,一個做恩客,同床異夢的戲碼,我早該知道。
他沒有認出我,使喚道:「來幫我沐浴。」
原來他面對其他女人的時候,聲音這樣冷淡。
我咬緊了嘴唇,伸手替他寬衣。
手臂環過他腰的時候,被他抱住:「忽然不想一個人沐浴了,據說聽紅樓的姑娘都學過鴛鴦戲水的姿勢,不如我們試試?」
我被他攔腰抱起,整個人浸到水里,打濕了肚兜,也打濕了臉上輕紗。
他眼神定在我臉上,伸手摘掉輕紗,似是驚訝:「薄荷,怎麼是你?」
我還沒來得及作答,他又遺憾搖頭:「偷吃被抓,朕有時也會不好意思。」
我愣了愣,就坡下驢,答:「薄荷本來想學花魁手藝,沒想到進來的是陛下。」
頓了頓,又建議:「要不要點頭牌上來服侍陛下。」
韓承忽然不高興:「你這麼嫌棄朕?」
說著翻身把我按在溫泉下,我口鼻都浸了水,快要窒息。
我完全可以一掌劈暈他,但我不能。
我是宮女薄荷,不是殺手薄荷。
我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水,胸腔火燒般疼,在水底下睜開眼睛,波光粼粼,扭曲了他的形容,我看見他的神色有片刻的狠絕。
我以為我要死了,四肢掙扎得厲害,一掌打在他胸口,他疼得皺眉。
然后他毫無征兆地俯身下來,親吻我,渡氣給我。
我從沒像此刻一樣這麼需要他,把他抱得很緊,指甲都掐進他肩背。
我們在水下親吻,此時此地,只有這件事最重要。
他終于拉我起來,我假裝沒看見他胸口被我錘出的淤青,嚶嚶哭泣,先一步指控:「陛下為什麼這樣對薄荷?」
他抱住我,答非所問:「我小時候養了只貓,被三哥抱走了,后來再見到那只貓的時候,我就把它弄死了。」
燭火輕慢,水聲潺潺。
我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來。
他把下巴擱在我肩窩,語氣天真,像孩童:「薄荷,你說,它怎麼能這麼快喜歡上別人?」
「陛下,也許你誤會了小貓。」我去吻他的眼睛。
韓承忽然笑了,笑得暢快,帶動我的肩窩也在抖,「薄荷,朕送你一只小貓好不好。
」
韓承送了我一只黑貓。
時人不喜黑貓,以為兇兆。
但我卻喜歡。
原因無他,黑貓是我與韓季初遇的見證。
韓承看著我膝上的黑貓,冷不丁說:「薄荷,它好像很喜歡你。」
我給黑貓順毛,說:「黑貓低賤,薄荷也低賤,相互做個伴罷了。」
他忽然皺眉,我知道,他偏頭痛又開始發作。
我丟下貓,起身抱住他。
月光下,玉階上,我們擁抱,裙裾逶迤,盛開成一朵白色蓮花。
他埋頭在我肩胛,而我仰頭看著月亮,這麼親密無間,這麼……不加防備。
不日,后宮有喜訊,呂貴妃有了身孕。
不知韓承說了些什麼,她便開心,以皇后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
為了顯示仁德,她喊我去后花園賞花,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她要上涼亭,腳滑了一滑,我伸手想去扶,她的婢女一把推開了我,結果是我和她雙雙摔下臺階。
我倒是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沒養好的腿又斷了一次。
但不見血,只是疼。
呂貴妃伏在地上,碧色裙裾浸透了血,哀哀喊著:「本宮的兒子!」
我還愣著,她的婢女已經揚手打了我一巴掌,先發制人:「賤婢!都是你害的娘娘!」
臉疼,腿也疼。
我站不起來,拽住她小腿,一把掐住她脖頸:「你說誰是賤婢?你才是賤婢!說,你是誰派來的人?剛才我要扶貴妃,你為什麼不讓我扶?」
我和她廝打成一團,當然了,也可以說是我單方面毆打她。
韓承和太醫趕到現場的時候,我頭發亂,衣服也亂,唯獨精氣神特別好。
因為我知道,他的嫡長子,活不成了。
原本動彈不得的呂貴妃一見到他,就抱住他胳膊掉眼淚:「陛下,臣妾的孩子沒了,都是她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