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多疑,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今日我便賭,賭陛下的猜疑之心,讓他站在我這邊。
殿內所有人都愣住了,公主黨的人指著我破口大罵。
「一派胡言!不過區區女子,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
我轉過臉,飽含殺意的眼神,一步步逼近他。
「我憑什麼?憑我十七歲在白頭崖單騎救蕭乾,憑我十八歲燒糧草逼退金人兩萬兵馬,憑我十九歲在漳河谷生擒金人指揮使。」
「不憑區區在下的腦袋,難道憑你這個蠢材嗎?」
那人面色通紅,張口結舌,不能言。
大殿里安靜到針落可聞。
好些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前世蕭乾害我,只為獨攬功績,沽名釣譽。
方才他挑釁在先,后又敗于我手下。
眾人有目共睹,這是事實。
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想來皇帝也是樂見其成的。
陛下派宮人帶我下去查驗。
再回來時,侍衛已經把暈厥的蕭乾拖下去。
我往前幾步,跪在丹墀下,將頭磕得砰砰響。
「陛下,和親一事,公主金枝玉葉,不該受金人折辱。」
「臣愿戴罪立功,領兵再戰,城池和公主俱可守,不出三年,便能盡滅金人!」
公主瞪大了眼睛,仿佛聽見了什麼悚然的話。
她煞白著臉,呼吸急促起來。
我微微勾起唇角。
蕭乾從我這里偷走的畫和題詞,還有這句話。
這些全都化為甜言蜜語,為公主織下情愛的陷阱。
再然后利用女人的妒意將我置于萬劫不復。
奪走我所有的功績。
所以,公主。
從我的嘴里說出和情郎一模一樣的話。
你是不是很驚訝呢?
6
帝王之術講究制衡。
蕭乾手握兵權,公主皇家血脈。
二人成婚,想來前世皇帝也是寢食難安。
如今硬生生被我闖出生路來。
陛下不語,我往前匍匐兩步。
「三年為期,臣愿立下軍令狀,若食言,便奉上臣的頭顱!」
我再添上一捆柴,勢必要將火燒起來。
前世我死后,朝中已無可用之人。
蕭乾兵法粗淺,公主剛愎自用,定然抵不住金人。
如今天寒,草枯水凍。
大金國庫空虛,和談只是他們的權宜之計。
等休整個幾年,想來大宋勢必會迎來更猛烈的反撲。
公主面色鐵青,還要再說什麼,被陛下一個眼神逼退。
百官紛紛爭論起來。
家國大事前,朝野唯我可用,便沒人在乎我是男是女。
三朝老臣張宰輔上前,與我并肩站在一處。
蒼髯白發的老翁,濕了眼底。
「陛下,冀北六州淪陷近三十年。」
「金人如今被趕出中原,恰此時機收復失地,正是眾望所歸。」
冷汗幾乎要把我背上的衣裳浸濕。
皇帝沉吟許久,露出一個微笑。
「薛愛卿,朕希望三年后你的頭還好好懸在脖子上。」
7
三日后,我親自去昭獄看蕭乾。
他被捆在刑架上,喉嚨的傷仍在往外滲血。
我施施然撣開袍角,朝他微笑。
「幾日不見,你狼狽了不少啊。」
他的眼睛仿佛要吃人般對我怒目而視。
我掏出匕首抵上他英俊的側臉。
刀刃淺淺在他臉頰割出血痕。
他從喉嚨發出嘶啞的吼叫。
「你竟然對我動私刑?」
我溫柔地笑了一聲。
「哪能呢。」
轉而眼神一厲,手中的匕首不停,狠狠在他臉上刻下筆畫。
左邊一個「賤」字,右邊一個「人」
字。
刻完之后我倒退兩步,對著這張血淋淋的臉端詳了一下。
十分滿意地贊嘆。
「這下順眼多了。」
前世我手筋腳筋都被挑斷。
一個廢人,除了和親,對王朝自然沒有什麼價值。
但如今,滿朝武將只有我一人可用。
且用處遠大于蕭乾。
即使我是女的又如何?
陛下用我,在于我的價值。
分散蕭乾兵權,削弱公主一黨,收復金人失地。
一石三鳥。
我這把刀,百利無一害,好用極了。
既然是心腹愛將,那麼讓我小小出一下氣,也是可以滿足的嘛。
蕭乾滿臉不可置信。
「照容,你何時這樣心狠手辣?」
我將手指摁住他的傷口,稍稍用力。
血流不止,換來他一聲痛哼。
「蕭乾,你叫錯了,如今你該喚我一聲薛將軍。」
他掙扎,將鐵鏈振得嘩嘩直響。
「你怎可如此對我!」
我退到椅子上坐下,撐著下巴端詳手中滴血的匕首,好整以暇看著他。
「你從我那偷拿的畫和題詞,公主可還歡喜?」
蕭乾眼神停滯了一瞬,而后痛心疾首看著我。
「我有苦衷的,我對公主只是逢場做戲……」
陽光漏進幽暗的牢獄,照在門扉邊,透出微小的塵埃。
不知何時,那里立著一雙繡鞋。
蜀錦織成的牡丹,彰顯主人的雍容華貴。
公主靜靜站在那里。
我面無表情地看過去。
這樣的話,前世我也曾聽過。
明黃的圣旨被公主攥在掌心,聽說是她在御書房外跪了三天求來的。
陛下有令,命蕭乾戴罪立功,官降三級,隨我差遣。
我早料到陛下不會輕易取蕭乾的狗命。
所以提前來給他刺個面,不過分吧?
公主凝視著蕭乾血淋淋的臉,即使憤怒,眼底還是閃過一絲心疼。
身后的侍女拿著最上等的傷藥。
見公主臉色難看,猶豫著不敢上前。
心疼,男人倒霉八百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