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那張如花似玉的臉蛋,眼淚不爭氣地從眼角流出來。
那還能怎麼辦呢,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啦。
有一就有二,也許是我有點兒講故事的天分在身上,攝政王在忙碌之余,總是要拉著我接受半天新時代新思想的熏陶。
殿外宮人都說宋萱攀上高枝啦,一夜變鳳凰啦。
殿內攝政王拉住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讓我講講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一時間,我竟不知到底是誰從小生活在紅旗下。
其實,給他講故事,讓我覺得特別有成就感。從地上跑的到空中飛的,不管講什麼,他都會支著下巴,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可是最近很奇怪,在我不經意間提了一嘴相親故事后,他像突然打通任督二脈,對相親產生極度濃厚的興趣:「那你相親過幾次啊?」
「你們都不用媒妁之言嗎?」
「你為什麼不和小張在一起啊?是因為他沒車嗎?」
我咽下口茶水,思索片刻。
說實在的,相親太多個,我都忘了小張長啥樣了?
「算是吧,我不喜歡他那樣兒的。」
我雙手抱胸,語調詭異地起伏:「沒有房車的愛情就是一盤散沙,都不用風吹,走兩步就散了。」
攝政王啞然失笑,隨即學著我矯揉造作的語氣問道:「那你喜歡什麼樣子的?」
「嗯……我喜歡……」
嚯,這還真把我問倒了。
看著他兩靨緋紅的模樣,我好像突然懂了什麼。
但又沒全懂。
這廝……想發展媒婆副業了?
11.
好在攝政王人設不倒,第二日起來還是那個勤勤懇懇的事業批。
在小皇帝上火不得不開始戒瓜子的第三日,寧王終于反了。
他扛著「清君側,救天下」的大旗,浩浩蕩蕩圍住京城,讓攝政王自首謝罪。
宮內侍衛加了一波又一波,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在宮里巡邏。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節骨眼兒,攝政王失蹤了。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趕去杰克的住處,從他那里薅了兩瓶葡萄酒,在一片 F 開頭的優美聲音里大搖大擺離開。
我推開佛堂的小門,果不其然,看到那個失蹤的男人。
他半跪在蒲團上,佝僂著背,是我從未見過的喪氣模樣。
我把酒瓶一開,放到他面前,問道:「來一瓶?」
說罷,我率先往嘴里蒙了一口,硬生生喝出啤的姿態。
他扯出苦澀笑意,拿起酒瓶道:「要是被杰克看到你這般牛飲,又要痛心疾首許久。」
「所以要避著他啊。」
我砸吧砸吧嘴,仔細看了看紅酒標簽。
這酒,怎麼一點也不上頭呢?
「今日是皇兄的忌日。」
他凝視著朱紅色牌位,裊裊升起的煙模糊住名字。
「阿尋應該很傷心吧?」
近乎于喃喃自語的音量讓我不得不專心去分辨。
又是一口下去,我這才生出些酒意,道:「能不傷心嗎?這可是他親爹。」
他身形晃了晃,脊背又彎下去幾分。
「可是這也是你的親哥哥。」
「趙庭川,你也有權利傷心。」
這是我第一次念他的名字而非以攝政王取而代之。
攝政王可以有很多個,冷酷,聰慧,無堅不摧。
可是趙庭川只有一個。
話音剛落,趙庭川先是笑了笑,隨即無聲落淚。
不愧是叔侄,連哭都一個哭法……
借著醉意,我一把攬住他的肩,道:「嗨!都過去了。」
靜默片刻,我左想右想沒想出什麼好話安慰他,只好又重重拍一下他的背。
趙庭川毫不設防被猛擊一掌,打了個響亮的哭嗝。
嘿,真清脆。
燈芯「啪」一聲爆開,隨之而來的是詭異沉默。
一剎那間,他忘記了哭泣。
我拼命往下壓揚起的嘴角,開始尷尬找補:「其實……對吧……等那啥時光機被研發出來,你再穿回去也不遲。」
趙庭川繼續沉默。
很好,提錯壺了。
我尷尬地放下手,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我的手順著衣袖下滑,卻被微燙的大掌握住。
也許酒精真能麻痹神經,我呆呆愣愣地被他牽著,神經末梢沒半點反應。
趙霽川用極低的聲音給我講了個故事。
很通俗的猴子撈月故事。
他說,猴子很笨,一下一下撈水里的月亮,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遠在天涯。
他說,他也很笨,即使知道想要的月亮很遠,卻還是會義無反顧地相信,沒準真有一天,能撈到那輪明月。
靈堂里很冷,穿堂風讓我不自覺打個寒戰。
趙庭川解下披風包住我,仔細打好結。
披風之下,是十指緊握的手。
紅酒被喝得只剩下個底。
昏昏沉沉間,我從他的瞳孔里看見了自己,不知道在傻樂什麼,呲著個大牙。
「宋萱,假設真的有時光機,你會回去嗎?」
會回去嗎?我腦子慢慢轉著。
「我不知道,我還沒買房買車呢,連保險都沒交……」
沒車沒房就算了,好不容易考上編制,結果眼睛一睜一閉,穿過來了。
我長嘆一口氣,連連感嘆「吾命苦矣」。
柔軟觸感從額間傳來,我瞪大了雙眼,木木地盯著眼前放大的人臉。
苦字卡在喉嚨間,嘴巴僵在 O 形。
趙,庭,川,親,了,我。
這六個字,拆開我都認識,合在一起我突然不認識了。
他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話,好像還很害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