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棧洞中采的藥草我學著炮制時做了幾丸止血藥,可無人試過,我并沒有底氣去用。
我想救她,又怕進去了添亂。
豬妖夫君看出了我的遲疑,他拍了拍我的背,帶著令人安心的力度:「去吧。」
「可是……」
他看著我,眼里是堅不可摧的信任:
「醫藥一脈,你是我見過最有天分的人。
「你若救不了她,其他人更救不活。」
刻不容緩,我揣著止血丸沖了進去。
穩婆趕我出去,讓我一個沒生養過的別來添亂。
我自顧自地喂了翠蘭止血藥,開始給她接生。
我已經記不清里面是怎樣的兵荒馬亂,目之所及都是鮮血。
繁衍過程像一場盛大的獻祭,破開母體,血淋淋地降臨。
孩子的啼哭響起時,我松了口氣,才發覺蹲得太久,雙腿已經站立不住。
好在翠蘭的命,保住了。
娘這才敢抱著翠蘭,放聲大哭。
穩婆抱著孩子凈身,樂得出去報喜:「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是個胖小子哩!」
門里門外眾生百態,喧囂不已,熱鬧的人聲喜淚交加。
我緩緩起身,洗去雙手鮮血,又放了一瓶藥在床頭,顫著腿推門出去了。
豬妖夫君面色平淡地倚在門口,與眾生格格不入。
見我出來,他眼中才有了情緒,好似這瞬間他身側的空氣才流動開來,同這世間有了聯系。
他支撐住我的身體,把我攔腰抱起。
「我們回家。」
10
豬妖夫君口中的家自然是云棧洞。
救回翠蘭后我發現,醫藥一脈,確實是我的路。
把一個垂危的生命拉扯回來會給我帶來莫大的成就感。
采藥炮制我也喜歡,制藥時專注又沉浸,是很充實的快樂。
我甚至覺得前 20 年我都白活了,生生誤了那麼多學習醫術的光陰。
豬妖夫君告訴我云棧洞有個制藥房,各種制藥器具都很完善。
我熟悉了一番,發現就連物品擺放都是我的習慣。
我喜不自勝,在里面泡了三天。
缺了什麼藥,只要說一聲,夫君保準給我弄來。
我制藥時,豬妖夫君坐在一旁看我,目光專注得可怕,他也不說話,只一粒又一粒地往嘴里塞山楂丸。
偶爾對視,他漆黑的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緒,好似欣慰,又好似壓抑的暗流。
初時他分明是個體貼甚至帶著三分世故油滑的普通漢子。
可他近來的模樣讓我心中不安。
尤其是當我在石桌縫隙中發現了一枚半舊的女子發簪時。
我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抱著豬妖夫君的胳膊撒嬌。
「夫君,我想吃豆兒糕。」
他果然起身,輕揉我的頭頂:「磨人精,我去鎮上給你買。」
云棧洞在山上,離鎮上頗有距離。
豬妖夫君可以從山間飛到鎮上,可在鎮上必須步行,他大概一刻鐘才能回來。
他剛飛出去我就拿了簪子往外跑,飛奔到胖兔子的洞前。
找到小胖后我喘了口氣,故作高深地把洞門關上。
「小胖呀,姐姐考你件事。」
小胖立刻坐好,把自己的毛茸茸的屁股也擺正了。
「姐姐問,俺都會。」
我掏出簪子:「你看這是什麼呀?」
小胖仔細觀看,胸有成竹:「簪子,姐姐的,頭毛用。」
「哪個姐姐呀。」
小胖有些疑惑:「二姐的,你忘啦。」
我想到第一次進洞時,小矮也曾大呼過二姐,但被高兔子打斷了。
我繼續問:「二姐長什麼樣子呀。
」
小胖拉著我:「跟我來。」
我心中竊喜,小胖沒心眼,果然好哄,不愧是我!
結果他七拐八拐帶我去了洞內的泉眼。
泉水清澈,積聚了一處水洼。
他示意我彎腰,我跟著彎腰。
小胖指著水面一臉認真:「長這樣。」
我看著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徹底無語了。
我摸摸小胖的兔耳朵,敷衍道:「小胖真棒。」
他樂顛顛地回洞了。
……
我摩挲著簪子,發現簪體上刻了一個小小的卯字。
我苦笑,想來至少確定了一件事。
云棧洞中,之前是有過一任女主人的。
她被稱作二姐,名字中有一個卯字,多半是只兔妖。
她同樣熱愛醫術藥學,所以才在洞中置辦了那麼大一個制藥房,甚至長相還同我有幾分相似。
第一次被換親時,我只覺得痛苦不堪,從未像這般不知所措。
腦海里回蕩出爹爹嘲諷的目光:
「他乃天蓬轉世,因酒后調戲月宮之主,耍酒瘋撞翻了斗牛宮才被貶下凡。
「如今落魄,才拿你解悶,待他取經歸位,你拿什麼跟天上的女仙比。」
我茫然撫著胸口,那里像被灌進了一陣大風,又空又涼。
11
豬妖夫君帶著豆兒糕回來時,我正對著山林發呆。
他把豆兒糕打開,捏出一塊喂我:「怎麼舍得歇歇了。」
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有些累。」
他贊同地點頭:「是該歇歇,看來果真是累著了。
「我才出去一會兒,面色就變得這麼差。」
我想鼓足勇氣問夫君月宮之主是怎麼回事,卯二姐又是誰,我是不是像極了她。
可我沒有底氣。
莊里不比京城那些達官顯貴,妻妾眾多,大多是尋常夫妻。
可尋常夫妻間,有本事的丈夫對妻子打罵管教,也是常態。
但我們并不是尋常夫妻,且不提人妖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