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廊道蜿蜒。

走著走著，我便聽見隔壁園子傳過來的聲音。

隔著半堵軒窗拱門。

贏允皺眉握住長公主的手腕。

「為什麼要將那幅畫送給阿瑩？！你明知道那是……」

「怎麼？你生氣了？」

長公主螓首高昂，明眸傲然。

她直視著贏允的雙眸。

「大不了你再為我畫一幅就是了，你沒有為她畫過畫吧？」

贏允沉眸抿唇。

長公主卻笑道。

「我就知道，她連你會箭術都不知道，看來你也不是對她多上心。」

「長瑤！」

長瑤是長公主的閨名。

如今被贏允惱怒地叫出，長公主非但不惱，反而更加笑意盈盈。

她靠近贏允，用沒被束縛著的手去觸摸贏允的臉龐。

贏允皺眉。

長公主剛剛明麗的眉目瞬間染了哀愁，楚楚可憐。

「阿允，我后悔了，我當初就不該賭一時之氣嫁給他人。」

長公主自顧自地訴說著這些年自己的悔意和愁緒。

她雙眸含淚，一眨眼眼淚便珍珠似的落了下來。

「阿允！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抓住你的手不放！」

她撲進贏允懷中。

贏允身形一僵，整個人似玉山般沉默。

眼底又涌現了他第一次見長公主時擔憂關懷的復雜情緒。

「殿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我已經有了妻子。」

「你說沈瑩？你真的喜歡上了她？」

園中有風吹過。

我未聽見贏允的回答。

23

我腳下似生根了一般，直到麻意和冷意從腳底竄起。

「沈瑩，你都聽到了？」

我這才發現，贏允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長公主繞過拱門朝我走近。

我初次見她柔美纖弱的身姿依舊娉婷搖擺。

柔和盈盈的眼睛倒是再也不見對我的親昵與和善。

「長公主費盡心機，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一幕？」

我惱怒地瞪著對方。

從回城遇險，到后來的種種。

長公主不就是想告訴我。

她所謂的心上人，就是贏允。

我不是不知，只是可以裝作不知。

畢竟贏允如今的妻子，是我。

「妻子又如何？你也聽到了，阿允不喜歡你。」

長公主嘲諷地看我。

「若你識趣，可自請下堂，或貶妻為……啊！」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尖叫一聲。

看著散落的頭發和落在地上的發飾。

長公主憤怒道：「沈瑩！你敢對本宮不敬！」

「長公主，你的聲音可以再大一些，最好將贏允叫回來，再聽聽你如今的這番言論！」

我收起手中的匕首。

長公主美麗的眼睛充斥著怒火。

硬生生將她的美貌壓得丑陋無比。

「沈瑩！你別不識好歹！我和阿允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情誼，豈是你一介粗鄙女子能比的。」

「既然情誼如此深厚，贏允當年為什麼會看著長公主另嫁他人？怎麼？是不喜歡嗎？」

「你！」

在長公主惱怒的眼神下，我不甘示弱地回望。

「贏允說過了，他的妻子，只有我一人！」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我和長公主之間縈繞。

長公主滿腔怒意，可最后她卻突然笑了。

「是嗎？那就試試看。」

24

長公主的「試試」來得很快。

四月皇家春獵。

我和贏允一同參加。

我自小長在塞北，騎馬射獵是我的強項。

往年春獵，陛下都特許我參加，今年也不例外。

長公主喪夫回京后，多年來第一次參加春獵。

她與我同入圍場，相互競技。

就在我準備射取今日的獵物時。

原本在我身后的長公主突然一夾馬腹上前。

我皺眉，迅速收箭落弓。

可長公主還是慘叫一聲，從馬上墜落。

「啊！」

她的肩上，赫然插著另外一支箭矢。

「長瑤！」

未等我反應過來，一道人影下馬上前。

「殿下！」

那日遇刺的場景仿佛重現。

而我震驚惶然，正要說話。

突然少年帝王一聲輕喝。

「沈氏！你竟然重傷長公主？！」

「那不是……」

我辯解道。

突然肩上一道惡狠的力量壓下。

我被侍衛壓跪在地，痛出冷汗。

贏允仿佛這才注意到我，他要說話。

長公主面色慘白，大汗淋漓。

「疼……阿允，我好疼……」

贏允的注意再次被長公主吸引。

「殿下別怕，太醫馬上來了。」

他安慰道，那驟然泛紅的眼眶驚痛一片，恨不得替對方受苦。

贏允將人抱起。

輕袍緩帶大步離開，衣角刮過我的臉頰手背。

竟然帶了刀鋒般的割裂之感。

25

我被遣送回了侯府，不許出門。

三日后，贏允歸。

他的身影一出現在院門，我便迫不及待地上前。

「贏允，殿下如何了？」

我問道。

「箭矢拔出，沒事了。」

贏允道。

我正要松口氣，卻見他目光漆黑暗沉，心下不由一驚。

「那……」

「阿瑩，為何要傷長公主？」

「那不是我射的箭，是……」

「那箭上，有屬于你的標識。」

贏允打斷我的話。

「你也不相信我？」

「當日所有人都看到了，阿瑩，你抵賴不了。」

我驟然失語，愣愣地看著贏允。

「那陛下……想要怎麼處置我？」

贏允抬眸，這一回我終于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緒。

贏允說：長公主求情，陛下沒有問罪。

可傷了人，總歸要付出代價的。

初遇長公主時，她便告訴我。

贏允刀法箭術一絕。

青城寺遇險，我見識了他一箭穿喉的箭術。

而如今，我終于見識到了他的刀法。

院子里的杏花雖然大部分都落盡了。

但是枝頭還殘留著幾枝零散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