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碧山上一只平平無奇的食鐵獸。

但是我很勤奮。

別的食鐵獸每日花五個半時辰吃，六個時辰睡，剩下半個時辰修煉。

而我，每日花五個時辰吃，六個時辰睡，剩下一個時辰修煉。

族人每每路過我的領地，都會隔空跟我喊話：「別卷了！卷不動了！」

我才不搭理他們，日復一日地勤修苦練，終于成為碧山百年來第一只能化為人形的妖。

1

我化形為十六七歲的少女模樣，決定下山游歷。

如今天下人妖共治，看似平和，實則暗流涌動。

比如我現在要進的滕城，城主是只蛇妖，他不喜人族，故以人族的進城費要比妖族貴上二十文。

其實我是蠻喜歡人族的。

在碧山時，我的族人對人族頗為忌憚，總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爹娘也是這麼教我的。

但在我獨立后尋找領地時，我被狼群圍攻。雖憑一己之力擊退狼群，卻也身受重傷。

幾個上山采草藥的人族發現了我，把我抬回家中救治。

那可真是段神仙日子！

有甜甜的蜂蜜水，還有脆脆的果子。

傷好后我與他們道別，他們很舍不得我。

雖然我也舍不得他們，但我看得出來，他們的日子并不寬裕。我再多待幾天，怕是要把他們吃得家徒四壁。

扯遠了。

我老老實實排在進城隊伍里。

守城的妖兵拎著妖鏡一個個照過去，分辨是人是妖。若是妖，妖鏡中會映出原形。

我前頭那個美女小臉嬌俏，身段弱柳扶風。

她遞了十文錢，妖兵接過，又拿妖鏡驗證一番。我湊頭去看——嚯！居然是只耗子精。

2

輪到我了。

我站得筆直，對妖兵們伸到面前的手視而不見。

妖兵生氣了：「錢呢？」

我理不直氣也壯：「我沒錢，能先賒賬嗎？」

妖兵大怒，要推我出隊伍。

——推不動。

我反手一扒拉，他頓時跌坐到三尺開外。

眾妖兵嘩然，沖上來將我層層圍住。

其中一妖拎著妖鏡在我臉上一晃，鏡中映出我黑白的大腦袋。

「食……食鐵獸！竟又有食鐵獸入世了！」拎著妖鏡的妖兵驚呼，「速去報城主！」

不怪這些小妖害怕。

食鐵獸分為碧山食鐵族與蜀山食鐵族，分別于碧山與蜀山隱居，數量稀少，血脈高貴。一旦修煉到能幻化人形，必是一方大能。

只不過食鐵獸性懶，貪食，于修煉一道不大上心。近百年來，只聽說蜀山出了位入世的，便是如今的蜀中城城主。

我是一只好脾氣的食鐵獸。

我知我天生神力，剛剛扒拉那妖兵，也只使出了半成力道。

面對圍著我的小妖兵們，我也好脾氣發問：「賒賬不行，能打工抵債不？」

3

「城主來了！」有妖高呼。

我探頭去看，一個青袍老人疾步走來。看穿著打扮，不像妖，倒像個道士。

老頭子沖我怒目圓睜：「你個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剛入世，便想效仿那蜀山子嗎？」

我：「……啊？」

老頭聲音更高：「莫裝無辜！你敢說，你今日來，不是眼饞我城主之位，想取而代之嗎？」

我：「敢啊。」

老頭：「……啊？」

我撓了撓頭：「不就是沒錢嗎？我這才剛下山，還沒來得及賺錢呢。不能賒賬，連打工抵賬都不行嗎？你們莫欺少年窮！」

老頭子沉默了。

他變臉般掛起一副和藹可親的笑，捋著胡須問我：「賢侄女此行所為何事啊？」

我：「路過，想進城看看，沒錢。」

我也不知這老蛇妖為何在短短時間內態度巨變，從「想進城就從老子身上踏過去」到「歡迎歡迎沒錢也行」。

總之，我順利進城了，還入住了金碧輝煌的城主府，蛇妖城主給我上茶作陪。

蛇妖城主名喚池燭，我便叫他燭伯。

燭伯給我道歉，說妖兵傳訊有食鐵獸于城門口當眾發難，他誤以為我是想學蜀山子，奪他城主之位。

見我不解，他又與我說起這蜀山子。

「蜀山子出自蜀山食鐵族，不知緣何自幼流落在外。六十年前橫空出世，殺了蜀中原城主，取而代之。又逼得蜀中城中人族眾遷，不許人族入城。」

我瞪大眼睛。

燭伯頗有些沾沾自喜，「還是太年輕了些。若厭惡人族，就如我一般，多收些人族的錢，讓人族過得更差些，讓自己過得更好些，不也很好嗎？」

我打量這富麗堂皇的屋子，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

4

燭伯很貼心，親自給我做了攻略，告訴我東街有竹味糕，西街有果子酒，南市芳華樓可以看歌舞，北市一條街上全是衣服首飾鋪子。

他還表示，在滕城的消費，全由他燭伯買單。

這擱誰不心動？

吃乃食鐵獸天性也，愛美乃女妖天性也！

我當即領了一小隊城主府的侍衛，大搖大擺上街掃蕩。那些掌柜的看我的眼神，比看見金錢豹子還熱切。

就這麼在滕城過了五日揮金如土的日子，燭伯貌似那麼不經意間談起：

「聽聞蜀中城更繁華咧！那十里長街，燈火輝煌徹夜不滅，深更亮如白晝！」

我沒在意。

次日，燭伯又暗戳戳提起：「想那蜀中城，城主是如賢侄女一般英武勇猛的食鐵獸，老夫真想親眼見識一番！」

我點頭深表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