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31

當晚，陸府沉冤得雪，貴妃大仇得報。

原來，皇上一直留意著貴妃的事。

聽說貴妃墓中產子的異聞后，第一時間派人調查，從千絲萬縷的線索中，發現了我們。

從我們的經歷中，揭開了真相。

「這下好了，陳彥被打入天牢，那什麼金玉樓也倒了。

「以后京城的酒樓，還得看你們陸家，恭喜恭喜！」

我一邊說著吉利話，一邊算賬:

「買你們我花了八文，大公子不中用，現在還沒能讓我懷上孩子，但我也不計較。

「你們發達以后，給我八百兩就行了。」

說罷，我抬起頭，去打量陸家兄弟們的臉色。

大公子還好，還是那副沉靜模樣。

小公子苦著臉，一看就要哭出來了。

是不是敲詐得太多了？

我忐忑不安地想，要不便宜點，五百兩？三百兩也可以了。

可我向大公子表明了這個意思后，他竟搖頭:

「是太少了。

「三百兩不夠，五百兩不夠，八百兩不夠，陸府的全部身家，都不夠。」

哈？

我愣住了，他也太慷慨了，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嗎？我可受不住啊！

「那怎樣才夠啊？」

「得陸府的全副身家，加上我們，才可以。」

大公子一字一句道。

我的耳尖瞬間一熱，連忙擺手:「不，那我胃口倒也沒那麼大！」

32

為了變得中用，大公子時常找我練習。

好長一段時間，我見了他腿就發抖。

但不得不說，次數一增加，我果然懷上了。

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好呢？

我靠在貴妃椅上，大公子站在一旁，喂我吃他親手做的銀耳燕窩羹。

小公子則坐在我的腳邊，給我揉浮腫的小腿。

「珍萍。」大公子朗聲道。

我聽了直皺眉:「不行，太土了！你好歹是個讀書人，能不能好好想想？」

「那就念萍、思萍？」

我: 「……」

「走走走，一邊去！冬笙，你來取。」

「念秋，思秋。」小公子笑吟吟道。

「嗐，你也是個不動腦子的！」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下一刻，耳邊卻傳來了小公子刻意壓低的悄悄話。

「夫人，我也想跟你有孩子。」

「以后，可不可以也給我生一個啊？」

自己還是孩子，還想要孩子呢！

我點了點他的鼻尖:「不知羞！」

「可不可以嘛？」小公子抱著我的手臂撒嬌。

「不可以。」我紅著臉拒絕了。

33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和小公子的最后一面，絕不會那麼輕易拒絕的。

絕不會讓他帶著失落的表情，從我身邊走開，然后在陳芳拿著匕首捅過來的時候，護住我。

心高氣傲的大小姐偽裝成侍女潛入重建的明月樓，這是誰都始料不及的。

所以當意外發生時，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公子推開我，用血肉之軀擋在了我前面。

他沒有躲一下，任由匕首破開了他的衣裳。

純白色的棉衫染上鮮血，我心中的惶恐在這刺眼的血色中徒然而生。

方才惱羞成怒的情緒，被消磨得一干二凈。

「不，陸冬笙！」

「在呢，夫人。」

小公子沖我笑了笑，又轉身，對陳芳說:

「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恨就恨我，要殺就殺我，不要害我夫人。」

34

盡管郎中來得及時，但小公子還是不行了。

臨終前，他告訴我:體弱多病的人從來不是他哥，是他。

「是怕我被人嫌棄，哥才對外這麼說的。」

小公子感激地對大公子說:「謝謝你，哥。

「但是對不起，我好嫉妒你啊。

「如果我能比你生早一點，早那麼一點點就好了。

「那站在夫人身邊的人，就能多我一個。」

說罷，小公子突然轉過頭來，握住了我的手:

「秋萍，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我不想當你弟弟, 一點都不想。」

「別說了，你撐住！我再去找郎中！」

我眼尖，一眼便見著小公子蓋在腹部的棉被滲出血色。

視線下移，他身下此時已匯成了一攤觸目驚心的淺灘。

但小公子只是搖頭，蒼白的唇還在一張一合:

「不……再不說, 我怕就沒有機會了。

「秋萍, 我見過你的。

「小時候爹罵我愚鈍，不如哥一點就通，我氣得離家出走，然后就到了你的餛飩攤。

「那時候, 你也是十五歲的模樣, 梳著兩根辮子, 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特別好看。

「可我身上的錢已經被扒手偷完了，路過的店沒有一個肯給我吃點東西。

「只有你……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餛飩。

「我一直都記得……所以牙婆說你要買相公，是我跟哥說別人不賣, 只能答應你……」

「好, 我都知道了。」

我焦急地對小公子說:「你先休息好嗎？我這就去給你煮餛飩，一會兒就好了……你別說話, 先休息！」

小公子笑了一下，明朗又燦爛:「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又怕下輩子遇不到你了, 我也……我也想做你的相公啊。」

「嗯嗯。」我說，「我也想做你夫人的。」

于是小公子彎了眼睛, 終于閉上了眼:「我想吃餛飩了。」

「我去給你煮。」

「好。」

35

小公子這一閉上眼, 就再也沒醒來。

任憑我的餛飩涼了又煮，煮了又涼, 他也沒再吃一口。

「夠了，夫人，你再煮下去, 他也不會吃了！」

廚房內，大公子看著我滿手的水皰, 眼中滿是心疼。

我低下頭去，看著他同樣紅腫的雙手, 也心酸了一塊。

「你說……冬笙蹲在我們房門口的那天早上, 心里都想些什麼呢？」

「不知道。」

大公子紅了眼，默默走到案板前, 包起了餛飩。

他一刻不停地包著，堆積如山也沒有停止。

直到我從背后抱住他, 說:

「天快熱了, 還是讓冬笙……早些入土為安吧。」

36

「娘，我明明是在春天出生的，為什麼要叫我思冬啊？」

多年后, 女兒好奇地問我這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 竟不知如何回答。

還是大公子說:「因為冬天，很美啊。」

「喔！原來是說我很美的意思啊，嘿嘿~」

女兒捧著臉喜滋滋的。

我笑了笑, 目光卻掠過她，落在了后山的一方小小墳墓上。

冬天，真的很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