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扔了手中的玉米，一雙眼定定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冷聲問道：

「你是我什麼人？」

「我……」

若放在更久之前，我會說我約莫是你半個娘。

但現在，我卻說：

「我是你的愛人。」

這聲愛人沒能喚醒他的記憶，反而惹來了一聲嗤笑。

「你說謊，我在這屋中生活了三年，從未有人來找過我。你若是我的愛人，為何三年不曾歸家？」

一句話問得我啞口無言，虛空中出現了一道只有我才能看見的場景。

那是真實世界中的少梧，是我離開他的那三年。

我看見他坐在屋頂上，等了我一夜又一夜。

大雨淋濕了他的衣衫，他倔強地抹去臉上的雨水，就是不肯下來。

第一年，他每天都盼著我回來，時而在屋頂眺望，時而在院門駐足。

第二年，他拼了命地修習法術，天下間術法萬千，凡是他能找到的，他通通要學。

時不時有術法相沖的情況，少梧臉色慘白，冷汗淋淋，捂著胸口在地上打滾，死去活來后，蜷縮在角落。

第三年，他終于融匯了各路法術，一個人找到魔族入口，將圖南等人殺了個干凈。

少年眉眼間的青澀褪去，徒留一身寒意，在無數個睡不著的夜里，輕輕摩挲著一根玉簪。

那是我留在院中唯一的東西。

16

原來我輕描淡寫的三年，于他而言是這般難熬。

我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不知不覺間已經濕了眼眶。

「少梧，對不起。」

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原諒我的漠然，蘭姝生于世間五百年，虛長年歲，卻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是我將你帶出泥沼，把你留在身邊，卻又拋下。

是我忽略了你的一顆真心，若可以，你愿不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一次，我將所有心事全部剖開，展露在他面前，我看見他那雙冷漠的眼睛，終于眨了眨。

他輕聲喚我的名字。

「蘭姝。」

我突然就落了淚，再也控制不住，緊緊抱住了他。

回應我的是更加熾熱、更加用力的擁抱。

嘩啦一聲，幻境碎了，我們回到了狐族公主的院子。

公主依舊坐在搖椅上，笑瞇瞇地晃著腿。

「我說魔尊大人，別裝了，人家心里有你，答應給我的寶貝，什麼時候拿來呀？」

抱著我的人明顯身子僵了一下，我扭頭看他，他眼神飄忽，尷尬地別開了臉。

「所以你根本就沒失憶，對不對，尊上！」

「咳咳，那個，蘭姝，我們回去再說。」

他拉著我的手，嗖地一下飛回了魔界，身后遠遠地傳來公主的咆哮。

「騙子，寶貝還沒給我！」

17

回了魔界后，我才知道，自己酒后問月亮的那晚，被少梧聽見了。

我不告而別的三年，本就是他心里的一道疤，那晚聽到我那樣說，他傷心極了，便想要離開魔界去散散心。

他在路上遇上了和惡妖打斗的公主，因心里討厭狐族，所以飛上了樹枝，冷眼旁觀。

公主因上次之事，對他也沒了好感，被打得遍體鱗傷，愣是一聲沒吭。

最后眼看公主傷得太重，少梧到底還是出了手，殺了那群惡妖。

再后來就是他得知了公主手上的寶物，本想以救命之恩換她借自己一用，誰知那姑娘吐了口血，不屑地開口：

「本公主又沒讓你救，便是死了也認了，哪來的救命之恩？」

少梧沒了辦法，只好提出拿魔界的寶物與她交換，這才有了幻境一事。

我們終于將一切說開，我向他表明心意，他笑得像個傻子，抱著我原地轉了好幾圈。

第二日，我們成親一事便提上了議程。

小魔們一個兩個地來到我的府上，耷拉著嘴角。

「蘭姝大人隱瞞得可真深，我昨個還和別人信誓旦旦地打賭，今兒一早就輸了棟宅子出去。」

「我為了維護大人的聲譽，和周圍的鄰居都鬧掰了。」

「還有我，我表妹都不搭理我了。」

她們嘰嘰喳喳地小聲抱怨著, 我無奈地回房, 取了兩箱魔石回來。

「喏，補償你們的。」

小魔們瞬間嘴角上揚，眼睛都在發光。

「大人往日里最舍不得送魔石了，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大人往后可是要做魔后的女人, 魔尊大人的殿中寶物可多的是，哪里還會差魔石呢。」

「是呀是呀，恭祝大人新婚快樂, 一定要和魔尊大人長長久久。」

她們抱著魔石，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看著空蕩蕩的桌面, 還是有些肉疼。

算了, 下次讓少梧給我補個四箱回來。

18

魔界的繡娘緊趕慢趕, 給我趕制了一件漂亮的喜服，可當我看到那針腳粗糙、歪歪扭扭繡著兩條蟲的蓋頭時，突然就傻眼了。

這到底是個啥東西。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少梧親手繡的, 那不是蟲, 是人間的鴛鴦。

「真是越看越丑, 算了娘子, 不要這個了，明個成親你還是戴繡娘繡的吧。」

他懊惱地把蓋頭丟出了窗外, 我急急出門撿了回來。

我將蓋頭戴在頭上, 掀了一半，對他道：

「明天就戴這個，這可是你親手繡的，是送我的禮物，我就要它。」

相識三百多年, 人間日夜相伴十年，我同少梧終于走到了成親的這一天。

夜里, 他喝得酩酊大醉，一進門，突然就醒了酒。

「這些老東西忒不地道, 說什麼從未見過魔尊笑得如此開懷, 一而再再而三地灌我的酒。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 豈能喝醉了讓娘子見笑。

「娘子快夸我, 我是不是很聰明。」

「是是是，你最聰明了。」

他笑著走過來, 在我身邊坐下，幫我取下了頭頂沉甸甸的鳳冠。

「我有個秘密, 娘子一定不知道。」

「什麼秘密？」

「你第一次入我夢里時, 那杯酒我其實沒喝，偷偷倒了的，我是故意入睡的。」

「你你你，你那晚分明……」

我話還未說完, 他已經俯下身來，十指緊扣，吻住了我的唇。

沒說完的話都咽回了肚子，他越吻越深, 最后索性扯下了床幔。

恍惚間，我聽見他說：

「娘子，其實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