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不知看了多久,篤定道:
「這小子對你有意思!」
我滿心煩躁,將瓷瓶遞給大娘。
「您幫我看看,這個值幾兩銀子?」
她面上詫異,我解釋道:
「改日我去胭脂鋪,給他嫂子備回禮。」
大娘搖了搖頭,「這東西你回不起,這是宮里出來的,看來那小子真是對你上了心。」
我一驚,沒想清楚許郎君一個沒有功名傍身的平頭老百姓從哪搞到宮里的東西。
難道一個秀才也能得到宮中賞賜?
大娘又問我,「你對那小子怎麼想?」
我撓了撓頭,「我懷疑許郎君他眼睛不太好。」
「我一個帶娃的寡婦,沒錢沒勢,他圖我什麼?」
「難不成真想當便宜后爹?」
大娘沉默許久,想來也是被我說服了。
我索性告訴她,「大娘,我碰到他了。」
「誰?」
「程璟,程小安他爹。」
10
我以為這個消息會讓大娘喜極而泣。
可她只是平淡地「哦」了一聲。
我不敢置信,「您不好奇麼?」
她不解,「好奇什麼?」
「他還活著呀!而且成了大將軍!」
她打了個哈欠,扭頭往屋里走。
「我當初不就說了麼?他沒死,而且有本事得很。」
留下我在原地目瞪口呆,你大娘就是你大娘,不愧是見過世面的。
要不然怎麼會連宮里出來的東西都認得?
大娘安慰我,「那小子當初不告而別,可能真就不記得咱們了。」
我咽了咽唾沫,「那他還記恨我把他強上了嗎?」
大娘沉默一會,「娃都有了,你強他還是他強你,有區別麼?」
我想了半天,竟覺得很有道理。
卻沒注意到,這話的前提是,「娃都有了。」
如果程璟要和我爭娃,我大概是爭不過的。
不過,有了大娘這番話,我倒是放下了心。
終于不再整日戴著面紗。
陳娘子一看見我,就沖我挑眉。
「玉娘子這臉好得這般快,莫不是吃了靈丹妙藥?」
我假裝聽不懂這話里的打趣。
午飯時分,門口晃晃悠悠地來了一行人。
打頭那個就是那日在書肆遇見的那個公子,而另一個……
我忙不迭從懷中掏出面巾戴上。
無比慶幸自己膽小,沒將面巾落在家里。
一行人停在了我鋪子前面。
11
那公子扣了扣桌面,「豆花娘子?兩碗豆花。」
我眼睜睜看見他和程璟坐在了那方小桌旁。
心里叫苦不迭,手上卻熟練的備著白嫩嫩的豆花。
將兩碗豆花端上桌,我恨不得將頭埋進胸口。
耳邊忽地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我不要蔥花……」
然后,便沒了聲音。
當初只一起生活了幾月,我是記得他不吃蔥花的。
旁邊那公子咳了一聲,「豆花娘子莫不是有讀心術?還是會相面?連客人的習慣都猜得出來。」
程璟卻已經不耐,「閉嘴吧!不是巡視街坊?怎麼把我帶來這里吃豆花?」
門口多了這麼些人,我沒事干。
又舀了幾碗,遞到前面去。
「軍爺,吃不吃?」
有幾人推搡著不敢接,屋里傳來一聲。
「飯點到了。」
幾人這才接下,我余光瞟了幾眼里面那兩尊大佛。
心里仿佛一團火在燒。
終于熬到二人放下碗筷,我低著頭收走。
那公子的魔音又傳來,「玉娘子,你臉上的疹子還沒好?」
我一驚,下意識抬頭。
他笑了笑,「許兄特意向我討藥,不巧我手中沒有,就找程將軍討了一瓶。」
一道壓迫性的目光望過來,我忙低下了頭。
程璟冷著聲音,「你不是說你摔倒了?才找我討的藥?」
那公子面色青紅交加,我借機退到一旁。
實在好笑。
嘴角還沒來得及放下,那人又問:
「玉娘子?你可在臨川城住過?」
那公子也拿眼覷我,桃花眼里滿是笑意。
所以,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我垂著眸解釋,「沒有,只是有家人祖籍在那里。」
兩人留下一錠銀子離開,大方得很。
我松了口氣,那公子回頭沖我笑了笑。
「玉娘子,明日再來照顧你的生意。」
12
我總覺得這公子是來克我的。
每次見面,我總討不著好。
我將這事告訴大娘,她凝著眉問我:
「玉娘,你到底怕阿璟什麼?」
怕他什麼?好像挺多,好像也不那麼多。
我捧著青梅汁,想了許久。
「怕他恨我那時讓他受辱,記仇至今。」
「怕他怨我生下安兒,更怕他與我搶安兒。」
說到底,比起他怨我們,我更怕他以權壓人,搶走安兒。
天空一輪圓月,清輝灑滿枝頭。
大娘點燃香燭,在槐樹下一張張往火盆里放紙錢。
每年這個時候,大娘都要拜祭程璟去世的娘。
道她死的可憐,愿來世投處好人家。
我想要再問,大娘卻已經諱莫如深。
沒過一會,便紅著眼回了屋。
轉頭對我道:「今晚讓小安他陪我這個老婆子睡吧。」
我點了點頭,尋了張蒲扇在院中納涼。
月影西斜,我望著香燭一點點燃盡,積了一堆燭淚。
滿盆的紙灰被風撩起,像是亡人未盡的囑托,也不知是誰棄了誰。
就像當初我回家看的最后一眼,卻得知父母兄長早已舉家逃難。
院門被敲響,我遲疑著上前拉了個門縫。
不待我反應,那人已經鉆了進來。
赫然是白日里剛見過的程璟,此時卻面色蒼白,滿頭熱汗。
我一驚,他皺眉捂住我的嘴。
往里看了一眼,啞著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