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禮上有人調侃我長大了，可以嫁人了。

但是當時戰事吃緊，我哪有工夫想這事。

便指著宋玉告訴他：

「這輩子，我會為宋將軍打一輩子的算盤。」

宋玉看我的眼神深邃，好久才說出一句：

「照照姑娘得說話算話。」

我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那當然，照照姑娘從不騙人！」

宋玉笑了，但是這個笑開始變得模糊。

我揉了揉眼睛，宋玉怎麼變成兩個了：

「照照，睡吧，乖乖等我。」

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14

我被人送回了洛陽老家。

等我醒來的，是熟悉的房間，卻是陌生的人。

心里的恐慌在一瞬間蔓延至全身，我問他們：

「宋玉在哪？」

侍女們垂首不言，我猛地跳下床，循著記憶到宋玉的房間、書房一一查看。

而我身后的侍女拿著我的鞋和衣服在后面追：

「小姐，穿鞋呀！

「小姐，跑慢點，小心著涼。」

都沒有，宋玉不在，整個宅子，只有我回來了。

我眼眶通紅，回頭問：「宋玉，將我丟下了？」

侍女們聽到我這話不敢回話，只是小聲勸我：

「不是的，小姐，宋將軍打仗到南邊去了。

「那邊瘴氣密布，他肯定是擔心小姐才不讓你跟著的。」

我紅著眼眶，沒搭理他們，自顧自回了房間，將自己鎖在里面。

宋玉，早就不對勁了。

他以前攻城，從來不會大開殺戒，但是那天卻將李軍全軍屠殺殆盡。

就連趙掌柜都被人剁碎了喂狗。

我早該明白的。

從他想用燕云十六州換我就該明白。

一向在戰場上冷靜自持的宋將軍，在那天變成了只想著我的宋玉。

我在房間里待到了晚上才出來。

幾個侍女端著飯在我房門口跪著。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們走吧。」

她們低著頭一句話不敢說，宋玉表面對我是一套，但是對著丫鬟們可能就是另一個模樣。

其中一個丫鬟將一封信遞給了我：

「這是宋將軍快馬加鞭剛剛送來給姑娘的信。」

我看到上面熟悉的筆跡寫的「照照親啟」。

我立刻將信拆開，甚至覺得動作太慢，直接將口子撕開。

【照照，見到寫封信時我想你已經回了洛陽。

你可知當我看見你被李賊挾持時心中的擔憂。

若是當時你有任何閃失，我必定不會原諒當初答應將你帶上戰場的自己。

這三年你本該在江南或者無憂無慮的日子，卻因為我，受了好多苦。

南疆兇險無比，原諒我不再讓你同行。

但請一直相信你家大小姐，會平安回來給你帶桂花糕。

就是不知南疆的桂花糕會不會合你胃口？】

不知不覺，我的眼淚一滴一滴浸濕了信紙：

「我才不等你，也不稀罕南疆的桂花糕。

「我只想……時時刻刻都跟著你。」

15

接下來的十幾天，宋玉都沒有再傳信過來。

直到那日，從街坊里傳來宋玉死亡的消息。

他們說，宋玉在帶人突破敵人突圍時中了瘴氣，已經死了。

我練字的手一頓，墨汁滴在紙上，暈了原本娟秀的字跡。

我快速出門到馬廄牽了馬。

洛陽離南疆相隔很遠，但若我馬不停蹄也能在十天內趕到。

黃昏時城門即將落鎖，我一襲白衣騎著馬不顧兩個守衛的阻攔直接出了城門。

我一路行至南疆邊境，尋了一個本地人為我帶路。

「姑娘，你是中原人吧。」

老媼精明的眼睛一下就看穿了我的來意，卻故意說：

「這片地方最近打仗，打了快十天了還未停火，你可別亂跑啊。」

她看了一眼我腰間的腰牌，那是宋玉交給我的，必要的時候這塊腰牌能代表他。

我急忙遮掩，動作似乎有些笨拙，引得老媼嗤笑一聲。

「姑娘，你也不必怕，我認得宋將軍，是個好人，救過我兒子和兒媳婦。」

我心里一緊，急于知道宋玉的近況。

「那他沒事吧……」

「這我不清楚，只是聽聞兩軍今日交戰，就在這不遠，姑娘咱避開點，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出了個什麼差錯，姑娘？」

老媼回頭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身后，暗自嘀咕了一聲：

「人呢？」

16

我騎著馬順著風聽到戰場上鏗鏘的兵器碰撞聲，但是很弱。

弱到要不是我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馬兒不小心絆倒，我也隨之摔倒地上。

身上臉上免不得擦傷，絲絲血跡滴到地上，馬兒也累倒了。

我強撐著身子站起來，緩緩走向更重血腥味來源的地方。

撥開草叢的那一刻，我驚呆了。

眼前的尸山血海令人窒息，整片土地上沒有活人。

只有幾匹還未死透的戰馬在呻吟即將到來的死期。

我將戰士們的尸體一個個翻開，血的味道刺激我，幾乎讓我的嗅覺都失靈了。

我忍著胃里翻江倒海的吐意，從尸山里刨出了宋玉，他臉上全都是血，頭盔下帶著幾縷滲透血的發絲已經干了。

宋玉還吊著一口氣，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怎麼死了還能發夢，莫不是上天垂憐？

「這夢怎麼這麼真實？我的照照怎麼小臉臟兮兮的。

」

他烏黑的手抬起，但是最終還是落下。

我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眼見他又陷入昏迷，我趕緊在他胸口處聽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