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郁，隨著腳步聲的逼近，恐懼攝住了我的心。我仿佛看見古神滿是黏液的觸手向我伸來，祂渾濁的黃色眼珠張開，蔓延出無限的危險。

我不會開局即斃命吧？

就在我緊張得無法呼吸時，忽然頭頂一亮……

救命！

是屋頂被掀開了！

我仰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輪滿月。緊接著，一個巨大的腦袋探了進來！

我呆住：「？」

怪物非但不恐怖，還有點兒可愛。

它長著圓滾滾的腦袋和毛茸茸的長耳朵，冰藍色的圓眼睛望進屋中，嘴里還叼著一籃子活蹦亂跳的魚。它把魚放進房子里。

怪物：「啾~」

我：「？？？」

咚，咚，咚……

腳步聲越來越遠，漸漸地，只剩下大敞的屋頂和明月清風。

7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聞到一股香氣。

睜開眼，看到少年正在灶臺前忙碌，天邊透進來暖紅的曦光，鍋里冒出裊裊蒸汽。好香啊！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聽到我這邊的動靜，白云疏回頭笑問：「你醒了？」

我點點頭，看到自己一身的雞毛，別別扭扭地問：「你不怕我？」

「你不曾害我，我為何要怕你？」少年端來一碗魚湯，很有禮貌，「請喝些湯，暖暖胃。若早知你是妖，小生便不會拿你當晚餐了。抱歉，讓你受驚了。」

還不等我接過碗……

砰，天光大亮，我一下就變回了雞。

「誒？」白云疏一愣，端湯的手僵在半空，「原來天亮會變回去啊，可惜，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咯咯噠，咯咯噠！」

我真想告訴他：本姑娘叫李星燃。

他摸摸我的一身雞毛，恍然大悟：「懂了，你叫咯咯噠。」

我：「……」

靠。

「咯咯噠，你還挺厲害嘛，把我家屋頂都掀翻了。

」

少年爬上房修葺屋頂。

我急得咕咕咕地滿地直轉，莫名背了好大一口鍋。但，我此刻沒工夫為自己辯駁，看著少年攀爬高處，我更擔心他會摔死。

白云疏看我著急，笑吟吟道：「逗你的，我知道是阿秋干的，魚也是它送來的吧？」

他一邊和我閑扯，一邊修葺屋頂。

果不其然，擔心什麼，偏來什麼。

這笨蛋腳下一滑，掉了下來！！

「咯咯噠！」

說時遲那時快！我嗖地飛過去，想要接住他。

砰！

他砸在我身上。

空氣中激起紛飛的雞毛。

我眼冒金星，舌頭外伸，眼珠子都快被砸出來了。

嗚嗚嗚，太難了太難了，攤上這麼一個小祖宗。

我破口怒罵，但卻一直打鳴：「咯咯噠！咯咯噠！」

笨書生竟以為我在求表揚，一下把我抱在懷里，擼著我的羽毛，安撫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救了我一命！我們咯咯噠最棒了，是天下第一勇敢機智的小母雞~」

這個瘋子！

我倆雞同鴨講，說了半天。

無效溝通一刻鐘后，以我放棄罵他告終。

8

事情遠比我想象中的更麻煩。

僅僅一個白天，他就先后掉進河里，被毒蛇咬了一口，還吃了一顆紅彤彤的毒果子。

我，一只母雞！

靠著發瘋般的尖叫，一趟又一趟地引來村人，一再救他的狗命。

等到夜幕降臨時，我的嗓子已經啞了。

無精打采，精疲力盡。

……

夜里，白書生對著月色溫書，我化為人形走到他身后。

「你！你這個白癡！」

我叉著腰，欲將白天攢下的一肚子臟話都罵出來。

月色下，少年回頭看我。

明珠一般的眼睛，瑩潤溫柔，鴉羽一樣的長睫，忽扇地眨著。

被這雙眼睛一看，罵人的話頓時噎在喉嚨里。

「你又變成人形啦，」朦朧的月光中，只聽他笑道，「毛茸茸的，很可愛。」

「唔……」

他什麼時候瞎的？

忽然，窗外刮起陣陣陰風，女子的低泣聲傳來，幽怨又凄厲。

哭得我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我飛快地關上窗，低聲警告：「躲進被子，這里有我。」

一定是女鬼來了！

我屏氣凝神，準備一戰。

誰料，少年把窗子又打開了。

「別怕，是阿桃。」

陰風中，一個黑發紅裙、陰氣森森的女鬼飄忽而至。

「白公子……」

我呆住。

怎麼著？

還是熟人？

我后來才知，阿桃是鄰村農戶家的女兒，被城里的富商搶去做姨娘，后來被善妒的大夫人活活打死了。

因為一直找不到尸骨，知府衙門無法追兇草草結了案。

某夜，白云疏被風雨困在山寺中，聽阿桃講述了悲苦的身世，也知曉了她的尸骨被大夫人砌在墻里。

他向府衙檢舉，得以讓真相昭雪。

阿桃此來，就是為了道別。

……

月色下，女鬼擦干眼淚，盈盈福了一禮。

少年躬身拱手，互道珍重。

待女鬼離去，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白云疏，忍不住道：「你人還怪好的嘞。」

我眼珠一轉，打起主意：「其實我不長這副模樣，你能幫我恢復本來的樣子嗎？」

「怎麼恢復？」美少年抬眸，問得認真。

「咳，」我硬著頭皮，與他對視，「吻我。」

……

霎時，少年瞳孔地震。

他臉漲得通紅，連道十聲「不可」。

拒絕完，又怕傷我的自尊心，他躬身一禮，滿臉歉意：「男女授受不親，小生不好輕薄姑娘，還望姑娘海涵。」

「算了。」我擺擺手。

就我這副渾身雞毛的鬼樣子，沒把他嚇跑算不錯了，怎能指望他幫我恢復容貌？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

可沒想到這個「授受不親」還沒完……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妥。」少年一臉為難，「姑娘實在不宜久居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