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之后我再無睡意，坐在窗邊到天亮。

第二天，長公主也沒回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天亮沒多久，公主府就又來了個太監。

「皇上要見你。」太監皮笑肉不笑，「林公子，啊不，林姑娘，請——」

跟明艷秾麗的長公主不同，她父皇又老又丑，還長著一副身體虧空的腎虛模樣。

他倚靠在軟榻上，層層眼袋褶皺間，精明的小眼睛在我身上打量。

「你，就是林家的林歲安？」

我正好奇地打量四周，聽到皇帝的話，這才恍然回過神一般，趕緊行跪拜大禮禮：「民，民女林歲安，參見陛下！」

只是由于過于緊張，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擺。

隨著跪下的動作，我整個人朝前撲去，狼狽倒地。

殿前失儀，大太監欲要呵斥我，卻被皇帝抬手制止。他和顏悅色道：「沒想到林公子竟是個女子，竟還能將林家打理得井井有條……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老皇帝的瞇縫兒眼閃著算計的光。

「娘親沒生下兒子，父親想要將娘休了……娘親這才不得已，對外宣稱民女是男子。」我惴惴不安地絞著衣角，「至于打理林家，都是娘逼的，不得不學。」

皇帝看著我的眼神更感興趣了：「聽說，懷寧搶你入府，你不從？」

袖間的手指微微蜷縮，心底不安更甚。

長公主搶了那麼多男人都不見皇帝過問一句，怎麼到了我這兒……

我垂下眼眸，沒有表露出來。

「民女，民女喜歡男子……」在皇帝滿意的笑容中，我緊接著又道：「且民女已經心有所屬，非他不嫁！」

皇帝臉色沉了下去，似是不滿我這般不上道。

我仍舊裝憨，一臉茫然無措。

可這并不能阻擋老皇帝不要臉的決心。

他大手一揮，冷聲道：「既然你喜歡男子，那便進宮為妃吧！」

3

……好特麼不要臉！

「……」我提醒他，「陛下，民女已有……」

「怎麼，林姑娘是覺得，您的那個心上人，要比陛下還好？」大太監問。

好一道送命題。

我閉了嘴。

……可我不想嫁給又老又丑的男人啊！

相比之下，我倒寧愿從了長公主！

香軟又漂亮的姐姐她不香麼！

不！香！麼！

嫁給老皇帝干啥？

圖他后宮佳麗三千……還是圖他后宮里砒霜鶴頂紅暢銷？

皇帝顯然不想給我拒絕的機會。

我被兩個膀大腰圓還長肌肉的宮女一左一右架了出去，不算矮的我在她們中間倒被襯得像朵嬌柔無依的小白花。

可憐弱小又無助。

……公主姐姐！

救我！

大概是我心太誠，公主姐姐聽到了我的召喚——

「且慢！」

我驚喜地抬頭。

我那漂亮的長公主姐姐提著裙角，火紅的曼珠沙華劃過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大步踏入殿中，直直朝我而來。

「嚇到了麼？」長公主的聲音很輕，我愣愣地盯著她眉心的紅色花鈿，覺得此刻的長公主簡直就是仙女下凡。

我咬著唇瓣，搖了搖頭。

「父皇，您怎麼還能跟兒臣搶人呢！」長公主轉過身去看老皇帝，有些不高興地皺起眉。

看到長公主，皇帝瞇了瞇眼睛：「懷寧，你這是要跟朕作對麼？」

他的聲音隱隱透露出幾分怒意與危險。

我下意識看向長公主。

但她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老皇帝的震怒。長公主道：「您要她干嘛呢？一個粗鄙的商人罷了，沒什麼身份家世，而且也沒什麼錢，當個小小才人都抬舉她了……您借我玩兒兩天唄。

」

我：「……」

啊對對對。

我粗鄙不堪，沒權沒錢沒背景……

所以趕緊把我放了吧！

可皇帝一心只想吃絕戶——偌大的首富林家，握在我這個傻不拉幾的弱女子手里，昏君怎麼可能不垂涎！

皇帝下意識想反駁，但他忽然一頓，「……沒錢？」

「您不知道麼？林家旁系趁她不在，已經把她的權利錢財全給分了呀！」長公主道，「就那個——她大伯，林什麼鎮的，分走的最多！哦對了，他女兒長得也挺好看，正待字閨中呢。」

皇帝沉默了，眼珠子轉了轉。

哦豁。

看樣子我那個從小就自命不凡的堂妹，要當娘娘了呢。

回去的路上，長公主攬著我的腰。我乖乖地靠在她的懷里，沒再反抗。

「小家伙，」上了馬車，長公主慵懶地靠在馬車壁上。她濃密的長睫一掀，眼底淚痣妖冶，似笑非笑：「所以，你真的沒錢了麼？」

4

我就知道！

長公主盯上我，果然是別有所圖。

可她不知道，我盯上她，要比她盯上我要更早。

皇帝貪圖享樂，不顧百姓死活。做出的荒唐事包括但不限于聽信妖道的話，下旨殺盡天下的雙生子……

還害死了我那樂善好施的父親。

或許狗皇帝已經不記得了，當年父親只因為在免費施粥時一視同仁，沒有卑躬屈膝地先服侍微服私訪出來玩的老皇帝，被皇帝隨口命人打死。

那時的林家商行，還沒有如今這般規模。

父親死時，我七歲。娘親力排眾議讓年幼的我掌家，一夜之間，母親生了許多白發。

半夜，大雨傾盆。

閃電在夜空中炸響，我瑟縮在被子里，夢中是父親滿是血污的臉。

「歡兒……」

他目含不舍，艱難地笑了下，輕聲安撫我：「乖乖……快回家去！」

雨水混雜著血水，弄臟了他一塵不染的白色長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