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人息怒，」容鈺笑著，視線往下挪，「孕中火旺，對孩子不好。」

「那你別總干給我添堵的事啊。」

都親王了，卻不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道理，懶人一個，無心朝政，悠閑得很。

「好了，不要生氣，我這不是將公文親自送來了？」容鈺摟著我的腰，含笑道，「這公文遞上去，換你兵部的出來，便沒有公務了，我們早些回去，今日是我的生辰……」

「你的生辰？我給忘了！」我驚呼。

「你能記得兵部幾十萬大軍的明細統籌，卻不記得我的生辰，想來，是早早晚晚要變心的……佑佑，你快將誓言再說一遍吧。」容鈺滿眼難過傷心。

我理虧，我認錯。

做賊似的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旁人在看，我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

「我薛佑對天發誓，終此一生，唯愛容鈺，相守相護，不離不棄……」

……

《容鈺》

1

容鈺五歲那年便清楚，他不是長公主的孩子。

這不難猜。

沒有一個母親會把親骨肉推進蠆盆，被數百條毒蛇纏繞撕咬——哪怕那些毒蛇被拔了牙。

何況，容鈺智近于妖，異于常人。

他知道長公主是瘋子，他自己也不遑多讓。

毒蛇咬他，他便咬毒蛇，滿口是血，卻微笑著，向「母親」優雅行禮，乖巧問安。

長公主恨他，但不會殺他。

既然能活著，他便無所畏懼，畢竟，夜里再怎麼酷刑加身，第二天一早，便能瞧見跳墻過來找他的小青梅。

薛佑。

薛國公府十三個孫輩里，她是唯一得到「佑」字的。

她不大聰明，心機全無，正因如此，她才會成為第一個說要保護他的人。

真好……有人愿意保護他了，薛佑，薛佑，他的佑佑……

可惜，他枝頭的青梅，他墻頭的日光，不久后，也離他而去了。

2

十歲那年，容鈺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誰。

當朝天子，皇帝陛下。

同時，他也知道了另一個秘密。

原來，長公主不是皇帝的親妹妹。

原來，皇帝空懸的后位是為了這段不容于世的私情。

原來，長公主之所以恨自己，是因為皇帝背棄誓言，不甘心過繼子侄，為了血脈傳承，讓宮女生下了他。

長公主如何能忍？

于是，便也背叛了皇帝，與不知道什麼人，懷了個孩子，然后殺了那人。

皇帝以為，長公主懷的孩子是他的。

長公主恨皇帝無情，可皇帝偏偏為了長公主發顛，竟允許長公主用「他們的」女兒，替換了自己與宮女所生的兒子。

「我到底算什麼呢？」容鈺覺得可笑，又覺得，有什麼張牙舞爪的東西，在血脈里瘋狂跳動。

啊……

公主不是皇帝的孩子，可他是。

倘若，有朝一日，公主繼位，他將這秘密公告天下，再從背后推一把容氏那些不安分的親王世子，還愁這江山不亂嗎？

毒蛇不夠毒。

長公主也不夠瘋。

要玩，便玩一個尸山血海！

于是，他對長公主下毒，這毒名叫「美人恩」。

皇帝當長公主是妻子，給她皇后尊榮，每月初一十五，必要合寢一處。

美人恩，便是在這時生效。

初一十五，是他送自己的生父，上黃泉的日子。

快了，就快了……

十二年來，他步步謀算，暗地里拉攏親王世子，收攏心腹眼線，只等皇帝一死，遺詔一下，他便掀起腥風血雨。

人間地獄，處處蠆盆。

他能活著，沒道理，別人活不下來？若是活不下，那便是命，他的命不好，別人，又憑什麼好！

3

薛佑回來了。

薛佑回來的消息，他第一時間便知道。

當初既然走了，如今又回來做什麼？

可薛佑回來了，為誰回來，為何回來，還重要嗎？

她既然選擇回來，他便不會再讓她走。

散播謠言，詆毀自己，不過是小小伎倆，薛佑與小時候一樣，心情純澈，不染塵埃。

容鈺只一看薛佑，便覺得心中平靜，那些瘋狂的東西，被輕而易舉地壓制了。

薛佑朝他笑一笑，跗骨陰寒，便褪個干凈。

薛佑若碰一碰他……仿佛，將心摘出來，他也是愿意的。

4

薛佑的那位第二重視的小姐，是個聰明人。

將她帶回家的那一晚，她便找上了他。

「今日你一出現，容戾的態度就變了，你無官無爵，身份敏感，容戾為何會看你臉色？只有一個解釋，他聽你的。」

「佑佑單純，不諳世事, 你不要把她拉入泥潭！」

容鈺笑著看向那清睿的女子, 漫不經心道：「我不拉她同沉淪，便要拉天下人入地獄, 你是選擇拆穿我, 救佑佑, 還是選擇成全我, 救天下人呢？」

「……瘋子！」她咬牙狠聲地罵。

容鈺抬起手, 遮住了自己半張臉, 月光下, 眸色晦明晦暗：「我是瘋子，可我還未全瘋, 成全我和佑佑，我便成全黎民蒼生。」

5

容鈺決定放棄自己計劃了十二年的謀算。

因為薛佑要女帝繼位，要明主掌權。

薛佑說，只要他不做惡事, 便不會離開他, 發了誓呢～

他決定, 做些好事, 為他和佑佑將來的幸福, 鋪墊前路。

于是, 他讓心腹殺盡了親王世子。

容氏皇族, 眨眼之間，被屠了個干凈。

沒人與公主爭，公主必會繼位。

他命格好, 很旺妻。

佑佑與他成親, 必能心想事成。

6

皇帝死了那麼多弟弟侄子，還是不甘心讓公主繼位。

想認回他，恢復他的身份, 立他為儲。

容鈺答應了，皇帝安心, 死得更快。

他偽造了詔書, 將原本的詔書藏在了左手袖中，偽造的詔書藏在了右手袖中。

出寢宮門的時候，他看見薛佑在看他。

他的佑佑，果然很愛他……一直看他, 一眨不眨, 滿眼是他。

于是，他宣讀了右手的詔書，如妻所愿, 見妻笑顏。

7

「佑佑。」

「嗯？」

「我的手，你一定要牽牢了啊。」

「牽牢了牽牢了，牽得牢牢的！」

……

……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