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將軍!殺出去!」
「殺!」
「……」
蕭鶴重手握長劍,生生殺出一條到我跟前的路來。
我心中狠狠攥拳,我就說我沒看錯人,當初他揍我的那一拳,我就看出來了,他絕非等閑之輩。
落日熔金,荒草遍野,流血漂櫓,白馬之上,戴著面具,一身銀白輕甲的蕭鶴重,似那天神下凡。
過了許多年,這一幕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蕭鶴重勒緊韁繩,馬匹剛停下,他就翻身下馬,穿過滾滾煙塵,大步走到我面前,將我死死摟進懷里。
我看不清他面具之下的表情,但顫抖的手臂昭示著他的恐懼。
聞著清冽的竹香,我的心瞬間就安定下來,劫后余生讓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不是跟你說了,拿出老皇帝的調兵手諭,讓參將領兵來就好,你怎的還親自來了?哪有軍師上戰場的道理?」
蕭鶴重聲音顫抖:「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就知道,我得來接我的將軍回家!」
酒紅色的夕陽給戰場籠上了一層悲涼,黑鴉棲在尸骸之上,發出陣陣悲啼。
參將領兵去追逃走的幾隊敵兵。
我渾身疲累,精神卻出奇的好。
蕭鶴重身上濺上了星星點點的血痕。
他擦去我臉上的血痕,耳邊的白玉珊瑚,和面具上的血痕,襯得他有股子邪氣。
他眼中溫潤不再,凜然一笑:「如何?我這將軍夫人,沒給你丟臉吧?」
「夫人神武,我竟不知,你還會用劍。」
「蕭如林以前把我丟在道觀許多年,里面道長教的,如今看來,這一身本事,算是沒白學。」
「將軍,」蕭鶴重輕聲喚我,「我可為你點紅妝,亦可為你披戎裝。
」
我看著他眼中的笑意,兀自地笑了:
「得君如此,我之幸也。」
——
9
戰后的安寧讓人有些恍惚。
我站在七星關的高處,看著底下來往通商的旅人,心中感慨萬千。
幾月前,這里還是焦土遍地的戰場。
我長嘆道:「百姓安樂,這便是我出生入死的意義。」
我身旁的蕭鶴重,脖子上多了個鏈子,上面墜著一個光彩艷艷的寶石。
他道:「如今天下太平,侯爺想過以后要如何嗎?」
「飛鳥盡,良弓藏,昨日我就將兵符交給了宮里來的人,老皇帝讓我回京,我沒同意,吹慣了邊陲的風沙,京城我反倒不習慣了。」
我側頭看著他臉上的面具:「那你呢?想摘掉這個面具嗎?那身將軍夫人的華服,你還愿穿嗎?」
蕭鶴重回答得果斷:「不想,愿意。」
我又道:「要戴一輩子,穿一輩子了。」
蕭鶴重不甚在意:「只要能站在你身邊,那便一輩子。」
他側頭看來,眼中明澈:「侯爺留在北關,不也是為了防止歸順的韃靼有朝一日起了反心嗎?」
他看著我,眼中帶著笑意:
「侯爺的心愿是要守一輩子邊疆。」
蕭鶴重嗓音輕緩,繾綣至極:「那這輩子,你守著邊疆,我守著你。」
我心中大震,腦中一陣嗡鳴。
我自認為已經被邊塞的風沙磨礪出了一副冷硬心腸,可聽見他這麼說,我還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那你想要什麼?你盡管說,我都會給你找來。」
蕭鶴重將我擁進懷里,在我耳邊喟嘆道:「兩情相悅,已是不易,只要卿心似我心,我便再無所求。」
我摟住他的腰,夕陽下,那白玉耳環上的紅珊瑚,奪去了我的目光。
蕭鶴重再也沒有摘下過那個耳環,而我,再也沒有移開過眼。
-完-
李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