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就快了。」

我當初沒懂他在說什麼。

我怎麼就沒懂！

我的蕭憐秋死了！死在了多平凡的一個雨天！

17

小皇帝十六那日，蕭憐秋把兩軍虎符放在了他手里。

風聲似乎有些肅殺，他倆都沒說話。

轉日蕭憐秋就抄了兩位大臣的家，萬兩黃金流水似的抬出來。

他似是忽然暴虐了，壓著小皇帝幾日不讓他上朝，大臣死了一打。

京都鶴唳風聲，刑場的血流了那麼遠。

有人給小皇帝遞了密信。

那天下著雨，我坐在房頂看月光。

小皇帝來找蕭憐秋，我不愿意去聽他倆說話，只懶懶地躺著。

可屋里忽然傳來了蕭子玉壓抑的哭聲。

天空忽地一道驚雷，我疾沖去屋內，電閃時一片慘白，屋里紅的血、白的人。

我的蕭憐秋了無聲息地躺在那，臉上掛著釋然的笑。

蕭子玉的劍哐當落地，他手上沾滿了血，跪在地上嗚咽。

末了突然嘶吼一聲：「叔父！」

可沒人應答。

18

我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窗外的雨忽然停了。

我伸手摸了摸蕭子玉的頭，外頭忽然天光乍破。

爹！娘！我想回北漠啊，我不想最后一眼看見京都的景色！

好像有人叫我的名字，他怯生生地問我：「去哪？」

我說，回北漠啦。

他問：能帶上我嗎？

好呀好呀，帶上你，帶上你咱們一起走，回了北漠我罩著你，我是北漠的大將軍，我可厲害了，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啦！

我說，我可會用槍了，我十四上就殺了金敖的頭狼，我是最厲害的將軍！

我還會用弓，能射下天上的大雁，也能射得下河里的游魚！

還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蕭憐秋，我沒和你一起去看過，咱們以后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把那份你沒敢燒給我的聘書……也再寫一份，把那根木簪，也再做一根……好不好？

番外.蕭憐秋

01

我叫，蕭憐秋，是當朝七皇子。

我母妃是個又傻又壞的，自從有了我，三天兩頭的用我叫父皇來看她。

后來不好用了，她就給我吃藥，讓我燒上三天三夜，才能讓父皇來一會兒。

……我也許該恨她吧。

可她還會在父皇來時，摟著我輕輕地哼唱兒歌。

后來我母妃害人，被徹底厭棄了。

我時常被別的皇子欺負，動輒鬧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可我母妃看見了，只會冷笑一聲：「沒用的東西，招不來你父皇，怎麼沒讓他們打死你。」

我過得不好。

直到我遇見了林不落。

看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是誰，在宮里這麼肆意的只有她了。

她打跑了三皇兄和五皇兄，還拉著我聊天，給我分點心。

她給我講北漠，講流民，講那麼那麼大的月亮和三尺厚的雪。

我問：「流民很苦嗎？」

她說：「很苦啊。」

「比我還苦嗎？」

不落沉默了一下，然后輕聲道：「人世間的苦是不同的，不能拿來比較。」

「流民吃不上飯易子而食，哀鴻遍地，皮包骨的倒在路邊。」

我覺得流民比我苦多了。

可不落說，不是這麼比的。

她突然笑了起來，眼里盛滿了星光：「不過沒關系！我以后會做北漠的將軍, 我會把外敵都趕走，到時候流民就有飯吃啦！」

「我還會做你最好的朋友, 有個大將軍做朋友, 就沒人敢欺負你啦！」

我心里想，別做朋友。

等咱倆都長大了，做我的皇子妃啊。

不落果真做了大將軍。

在她十五歲時。

明明前一晚我倆還牽了手，怎麼第二日父皇就說我聯手母妃害死了她爹呢？

我被罰跪了幾日, 聽聞她離開策馬狂追, 可她掰斷了木簪！

她說：回去吧, 王爺。

02

我依然給她寫信。

可她寄來的信里，有母妃的簪。

她殺了我的母妃。

我的心里卻沒有一絲波瀾, 只覺得發冷。

我再也沒給她寫過信。

在所有人眼里, 我們都成了不死不休的關系。

她每每回京，總會冷眼看我。

五皇子登基了, 給她寫了匾額，林還少了一捺。

我發瘋似的和她當街大吵，燒了她的匾額，她怒極殺了皇帝賜我的舞姬。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年。

我成了鎮守西境的攝政王，也看見了流民餓殍。

我們再見面，是在荊門關, 她手握一桿紅纓槍, 指向我道：「反賊蕭憐秋，你可知罪？」

我說, 我知罪, 你殺了我吧。

只是死前, 讓我吻一吻你的槍尖。

可她輕得像鴻毛, 飛進了我的懷里。

吾愛, 沒了。

03

后面的事……其實我記得不太清了。

我為她斂尸，為她報仇。

我把她葬在北漠, 揮兵南下了。

皇帝和皇后都死了, 可對著太子的眼睛時, 我突然松勁了。

我下不去手。

太子的眼神，和她爹死后，我偷溜去林府在角落里看見的、她的一雙眼。

太像了。

我留下了太子，教他治國理政。

說起來，我養他的時間比他親生父母都長。

他給我送了個很像不落的女人那天，我心里是百感交集的痛。

我欣慰他始終記得我是個需要討好的兇手。

若是不落還在……該有多好。

不過都快了。

我為他掃清了障礙，縱容勸他殺我的密信進宮。

我等這日……已經很久了。

蕭子玉長大了，看上去有幾分身長玉立的意思。

只是他才十六, 皇位太重, 只怕前路艱難。

他殺我時流了眼淚, 我說好孩子，別哭。

子玉, 別哭了, 我要去找我的妻了。

好孩子, 為你的父母復了仇，然后心無旁騖地去做個好皇帝。

讓那些流民都吃上飯，讓將士都有鞋穿。

我要去找我的妻……去找我的妻！

不落！不落！我把他們都殺了, 害過你的人都死了，都死了！

我也死了。

不落，不落……那你愿意。

帶我走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