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就這樣走了也干凈。

可我沒有死。

我在昆侖山凍了上萬年的冰河中醒來，睜眼的那一刻，昆侖山萬物復蘇。

我還記得泰華，記得與他九十九世的情緣糾葛，記得第一百世他的負心與殘暴。

但這些只是我漫長記憶里的一個小小碎片。

上古神獸麒麟在雪地上打了個滾，又伏在了我的面前。

“九天玄女，你終于醒了！嗚嗚嗚，這三萬年，我可太無聊了。”

我是九天玄女，開天辟地以來第一位神女，而我已經沉睡了三萬年。

“你醒了正好，我們去打架吧，九重天有個小兒趁我睡著將昆侖山的龍脈偷走了，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脊椎傳來細密的痛感，我不禁苦笑。

原來用昆侖山下龍脈煉成的仙骨，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我從冰河中起身，每踏出一步，便枯木逢春。

我一開口，冰雪消融。

“也好，該去取回我自己的東西了。”

但在這之前，我先去了一趟萬鬼窟。

這里關著十惡不赦的惡鬼，他們積怨太深，罪惡深重，但又難以被九重天的那些小兒全部抹殺，便派了罪仙化作石像鎮壓于此。

我看到了南宇仙君。

他溫潤如玉的石像盤坐在地上，無悲無喜。

卻在看到我的真容后，石像落淚。

我一抬手，萬鬼窟轟然坍塌，眾惡鬼瞬間消弭。

南宇也在我的面前漸漸恢復真身。

他盯著我半晌，終于誠心拜服：“九天ɖʀ玄女歷劫而歸，功力大增，此乃蒼生之福。”

8.

南宇給我調出來九重天那日的鏡像。

原來，九重天上泰華帝君的那場聲勢浩大的婚禮最終并沒有辦成。

他與柳如煙拜天地之時，他特意讓仙使將我帶去觀禮。

而那時我已經跳下了誅仙臺。

仙使跌跌撞撞地向他復命：“啟稟帝君，蘇姑娘，蘇姑娘她……”

泰華皺眉，打斷道：“即便是尸體，抬也要給我把她抬來。”

仙使一咬牙道：“抬不來了，蘇姑娘跳了誅仙臺……”

“不可能！她怎麼敢！”泰華怒吼，但聲音卻是顫抖的。

他慘白著一張臉跳下高臺，柳如煙死死地扯著他的衣角。

“帝君，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了嘛？我是你的真命天女……”

泰華卻一把將她甩開，奔著誅仙臺去了。

從煙華宮到誅仙臺，三千玉階，遍布我的血跡。

我是爬過去的。

“為什麼這麼多血？為什麼……”泰華怒吼出聲。

許久沒有人答復他。

后來，終于有仙使嘆了一口氣，涼涼道：“帝君可能忘了，蘇姑娘被您抽掉仙骨后就是個凡人了，凡人受傷總是會流血的。”

又有仙使看不過去，幫腔道：“那日您讓她給柳姑娘磨豆花，她膝蓋都斷了，也難怪著這麼多血，是爬著來的啊。”

“不僅如此，當天晚上我看到她裁了許多凡間小娃娃的衣服，一個人在燒，滿眼都是淚，愣是一句話不說。”伺候在煙華宮的仙娥抹了抹淚。

泰華一腳踩碎了一節玉階，整個人跪在了地上。

“小娃娃的衣服……”他喃喃出聲。

他又一拳砸在地上，悲道：“她為什麼不說她懷孕了……我，我……”

“帝君，你忘了，蘇姑娘的口識是你親手拿走的。”仙娥又提醒道。

泰華跪在玉階上失聲痛哭。

柳如煙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從后面抱住了泰華，哭道：“她已經死了，帝君，你還有我。”

泰華卻一把扼住她的咽喉，質問道：“那日蘇離她真的毒啞你了嗎？”

柳如煙面色慘白，掙扎道：“我，我就是吃了她的豆腐花才說不出話的啊……帝君，你，你也看到了。”

仙娥卻道：“那日柳姑娘一口豆花都沒吃，都砸在地上了。”

泰華的手指越收越緊，柳如煙垂死掙扎。

“我是你的真明天女啊，她只是一個凡人……”

“我要讓你給她償命！”泰華一字一句，柳如煙臉上已經變得青紫。

但臨死的恐懼也讓她變得瘋狂：

“帝君你難道忘了，抽她仙骨的是你，奪她口識的也是你，就連豆花也是你讓她做給我吃的！”

“是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和你的孩子！”

柳如煙的控訴震耳欲聾，泰華跌坐在地上。

柳如煙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又吼道：

“承認吧，帝君和我一樣看不起她，你覺得，不論怎樣，她都不會走的。”

“她就是那麼的卑賤，只能依附你的寵愛而活，聽說她陪了你九十九世，我很好奇這九十九世都是怎麼過來的……”

一巴掌扇在了柳如煙的臉上。

是泰華打的。

柳如煙瘋狂大笑：“帝君你就承認吧，你就是喜歡打女人，打死了蘇離，現在又要打死我，我可是你命定的女人啊，你要逆天而為嗎？”

9.

南宇擔憂地看著我，嘆息了一聲。

實際上，我的內心毫無波瀾。

勘破放下，方可渡劫，我能從沉睡中蘇醒，說明我已經放下。

現下，泰華正壓著柳如煙跪爬三千玉階，重爬我曾經爬過的路。

他要和柳如煙一起向我贖罪，向我死去的孩兒贖罪。

他可能想感動上蒼，卻半點感動不了我。

“你要去看看嗎？”南宇試探道。

“我要去拿回我的東西。”我冷靜道。

他們要跳誅仙臺也罷，要茍延殘喘也罷，不能帶著我昆侖山的龍脈，亦不能帶著我的口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