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定省日日不可少，甚至給公婆布菜盛湯、敲腿捏肩，也是我這個做兒媳的責任。

我懷胎七月，還要站著伺候柳家一家三口吃飯。

生下孩子第四天，就要熬夜點燈給婆婆抄佛經。

一直到公婆去世前，我都沒有睡過一個整覺。

年輕時受盡磋磨，落得一身病痛，老了才會冷風一吹，就染上風寒一命嗚呼。

我為什麼會后悔？

難道要后悔沒去柳家當牛做馬嗎？

傻子才會后悔。

02

「不妨事，沒了這位柳公子，還有李公子、程公子，我家玉娘這樣好的姑娘，不愁覓不到好郎婿。」

我推了與柳時岳的親事，爹娘雖然覺得可惜，但也對我并無苛責。

我暫且沒告訴他們我不想嫁人的打算。

他們雖然疼愛我，可也認為女子生來便是要嫁人的，伺候丈夫、侍奉公婆，都是女子應盡的責任。

根深蒂固的觀念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就如同上一世的我，如果不是遇見李詩桃，我也不會知道女子這一生也可以有不同的活法。

我借口想在家中多陪伴爹娘，請他們不要過早考慮我的婚事。

我年雖已十六，可時下女子婚嫁年齡普遍在十八十九，因此再拖上兩三年也沒什麼要緊，我爹娘便同意了。

此時我不由得慶幸，還好我是家中幼女，前頭的哥哥姐姐早已成家，不會被我影響到。

柳時岳自從被我拒絕后，便再也沒有來尋過我。

柳府大張旗鼓地辦起了賞花宴，幾乎請遍了揚州城的閨閣小姐們。

——獨獨撇下了我。

柳夫人當著眾人的面道：「刑家小姐心氣高得很，將來是要做世家夫人的，哪里瞧得上我家時岳？」

她這是擺明了不爽我拒絕她兒子，陰陽怪氣給我難堪呢。

我早知她品性如此，因此毫不意外，可我爹娘卻氣壞了。

「呸，什麼名門之后，心眼兒這般小，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竟還和個小姑娘計較？」

「男女婚嫁之事本就諸多變數，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字，她那兒子難不成是金子做的，人人都得喜歡才行？」

大姐回家安慰我：「幸好玉娘沒答應那柳公子，這要是嫁進去，不知要受那老巫婆多少磋磨。」

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但其實我并不擔心，柳夫人這番話傳出去，也只會暴露她狹窄的心胸。

就算有人當真聽信了她的謠言，那正好，左右我不打算嫁人，也叫那些人對我避而遠之。

重生半月，柳時岳每天忙得熱火朝天。

今天和劉家小姐泛舟湖上，明天就和陳家姑娘戲樓聽曲兒。

他一個人的婚事鬧得滿城風雨，如此過了兩個月，卻仍舊沒能定下來。

與他相看過的、赴過柳府賞花宴的府上，已經傳出了怨言：

「她當她兒子是什麼天潢貴胄、王公貴族嗎？今兒個賞菊，明兒個賞桃，如今花都謝了，還沒一句準話？！」

「皇子選妃也不過如此了，真當那柳時岳是什麼香餑餑，人人都想啃上一口？我呸！真是好大一張臉！」

劉家小姐定給了自家遠房的表哥，陳家姑娘嫁給了太守夫人娘家的表侄。

柳時岳婚事沒討著，反倒惹了一身的閑話。

柳夫人終于急了，遣媒婆去了城東開書肆的徐家，要聘徐家長女徐靜秋。

柳時岳來尋我，「我娘今日請媒婆去了城東的徐家，如無意外的話，我與徐家小姐的婚事便要定下了。

」

我頭也不抬：「提前恭賀柳公子喜結連理，與柳少夫人百年好合。」

「刑玉娘！」柳時岳低吼。

「你當真能眼睜睜看著我娶別人？」

他好像很不能接受我如此淡定坦然，有些焦躁不安地看著我，「你我夫妻三十載，除了李詩桃一事外，我再沒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當真能狠心舍下這麼多年的情分，另嫁他人？」

我抬起眼，認真地看向柳時岳。

只見他長眉緊鎖，眸子緊緊地盯著我，面上充斥著不解與不甘。

他是真心覺得，除開李詩桃一事外，再沒什麼對不住我的地方。

一細想，可不是？

他雖然妾室成群，庶子庶女成堆，可始終敬重我這個正室，給足了我體面。

無論他有多寵愛那些姨娘和庶出子女們，總歸我和我的孩子們才是他心中除開仕途的第一位。

后來他年歲漸長，更是憶起我們剛成親時蜜里調油的時光，不再寵愛妾室，而是與我相濡以沫，相守至閉眼前夕。

這樣看，他確實沒什麼對不住我的地方。

畢竟侍奉公婆是做人兒媳的本分，操持家務、替丈夫管理妾室、照顧庶出子女，更是一府主母該盡的責任。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我天不亮就要起床給公婆請安，而他可以在溫香軟玉里安睡至天明？

憑什麼我懷胎七月腳腫得穿不下鞋子被罵嬌生慣養，而他可以端坐一旁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服侍？

憑什麼我不僅要侍奉公婆、操持家務、照顧孩子們的起居，還要調和妾室之間的矛盾，而他可以在大街上偶遇貌美的賣花女，回到府中便吩咐我遣媒婆去納為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