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剛好,臉色還帶著病氣的蒼白。
他繞過我們站在樹下,張開雙臂,眼神柔軟又寵溺。
「皎皎,跳下來,我接著你。」
她在樹上躊躇了一下,還是跳了下來。
劉昭將她牢牢接住,那姿勢太過熟稔,好像在告訴我他們在我不知道的曾經,做過無數次。
明月皎皎,我心昭昭,聽說皎皎這名字,是劉昭取得。
怪不得「皎皎」這兩字,我怎麼念都沒有劉昭說起來好聽。
我越發黏人,霸占住她的每一時每一刻,她與劉昭,不過九年而已,而她和我會有更多的九年。
最終,我熬走了劉昭,他被廢了太子位,遠赴邊疆苦寒之地做一個遠離朝堂的王爺。
那天,我和姐姐去城門口送了他。
他尚且年輕,可是卻已經頹敗了,只是看向姐姐的眼神中,總帶著數不盡的繾綣柔情。
「我這一走,再無歸期。」他的眼神從姐姐身上挪走,看向我,「劉稚,好好對她。」
說完他騎上馬,遠走他鄉,徹底出局。
我成了太子,和姐姐成親。
我以為再也沒有人能分走她的目光了,沒想到又多了個長祁。
他們總是在一處,總是。
她明明已經是我的妻子了,為什麼還會有別的男人。
后來我終于等到我十五歲的生辰,她將整個暗衛都移交到了我的手上,而我一刻也沒有忍住,派長祁去殺敵國將軍。
沒想到,他還真的活著回來了,可是我已經長大了,再也沒人可以搶走我的姐姐。
我是真的愛她,她會是我唯一的皇后。
她的母家權勢滔天,桎梏了我的手腳,我決心鏟除。
可她總是不能理解,她為了那群人和我鬧和我吵。
我不明白,我們才是夫妻一體,權力回籠到我的手上有什麼不好嗎,她為什麼老想著別人。
我們成親十載,卻無所出。
勸我納妃的聲音越來越多,終于在我們吵完架的一天夜里,我醉酒寵幸了一個舞姬,竟然一舉得子。
我跑去她的寢宮,我想向她解釋,可在看到她紅眼垂眸的那一刻,我一句話也說不來。她發了好大的脾氣,還拿一方硯臺砸破了我的額角,我怎麼哄也哄不好她。
而我的后宮破了一個口子,送進來的女人也越來越多。
她脾氣越來越不好,她不允許我去她的寢宮,也不肯見我。
她甚至謀害皇嗣。
我皎皎如明月的姐姐,落進了泥潭,再也不復往日的璀璨了。
壓垮陳家,還差最后一擊。
于是,我默認了那個舞姬誣陷她。
我沒有打算廢后的,可她這麼決絕地離開了。
我想求她回來,可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年了,我現在是帝王,怎麼也該是她向我低頭,只要她稍稍低一下頭,我就可以對她百依百順。
可她不肯。
我親自去長門宮請她,她也不肯回來。
算了,隨她去,反正總歸是我的妻子,早晚要回來的。
可是,長祁出現了,他攛掇她逃離我的身邊,去什麼無憂無慮的遠方。
我不能忍,也不會忍,我抓了他,各種極刑都上了個遍,看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樣子就覺得爽快。
可是姐姐很在乎他,她放低姿態,入宮求見。
她說她只愛過我,她說讓我放過她。
她哭得那麼難過,我沒有辦法違背她。
我放她走了,可她沒有照顧好自己,她死在了除夕夜,我甚至在十五天以后才得知了這個消息。
我沒有見到她的遺體,所以我很快就忘了這件事。
我的姐姐,只不過是在長門宮休養罷了,她只是不肯見我,她只是在生我的氣。
可過了整整十七年,我還是裝不下去了。
那一夜的大雪撕棉扯絮,我在盈盈燭火里,見到了她。
她還是以前的模樣,一點都沒有變老,她說她一直待在我身邊,她說她想轉世投胎。
遲來的痛苦撕心裂肺,失而復得的最為珍貴,我不允許她再離開。
我卑鄙地留住她。
可她還是走了。
后來我壽終正寢,也走過了黃泉上了奈何橋,我向孟婆打聽有沒有見過她。
孟婆跟我說,她喝了三碗孟婆湯,才過的橋,投的人間。
三碗孟婆湯,足以了卻我最后一點妄念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