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著眼到半夜才緩緩入睡，隔壁忽然傳來一陣怒吼聲：

「你個孽畜，她是你娘啊！」

我瞬間驚坐起來。

卓然很自然的輕輕拍我的后背安撫我。

「莫怕，今后他不會再欺負你了。」

我忽然就心酸極了，努力壓抑也不管作用，淚水決堤般無聲地留著。

最近我不怎麼驚醒，我以為我撫平了以前的傷疤，如今看來并沒有完全根除。

卓然沒有打斷我，倒是用手一下一下輕輕安撫我。

我安靜地哭了一會兒，他給我遞上他的手帕。

我接過來，收拾了一下自己，輕聲問他：「你何時知曉？」

「有段時間了。」

「你不害怕？」

這種換靈魂的事情匪夷所思，他一介書生，不該驚懼嗎？

我躺下來目視他。

黑夜中他看著我的眼睛里閃著一絲亮光，他的聲音很和緩，讓我不安的心漸漸趨于平靜。

「從前的葉洛兒整日變著法兒的追逐趙修文的腳步，她有恃無恐，不顧家，毛病一大堆。」

「你不同，你向來文靜，做事勤快，還會顧慮人的感受。」

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忽然伸出手來觸摸我的臉：「知曉是你后，我很心悅。」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心里一顫，隱約有個猜測，卻不敢問出口。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這般說？」

他這句話相當于承認了我心底的答案。

我瞪大了眸子，卓然會讀心？

「你愿意告訴我？」

「呵呵~」他輕笑。

我有些窘迫，他為何這般發笑。

不過，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聽過他笑，他的聲音很好聽。

就著月光，依稀能看到他略帶戲謔的臉。

原來他并不是一直一本正經的樣子。

「你這樣挺好的。」

「你喜歡？」

他的話有些大膽，我被唐突了下，耳根發紅。

見我不吭聲，他慢慢收斂了笑容，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緩緩說道：

「五年前我初次見你，是你剛成親的模樣，輕柔溫婉。」

這個我記得。

我與趙順成親那日風大，透過頭蓋掀開的一角，我看到一位眉目俊朗的男子。

男子皮膚白皙，五官尤其出眾，氣質全然不比村里眾人，只可惜坐在輪椅上。

那時候我以為他是趙家的親戚。

后來幾次進出家門遇上他才知，他是隔壁新來的鄰居。

「趙順沒眼光，不知道珍惜你。」

他的聲音很低沉，似乎在為我不平。

「你……都知曉他如何對我的？」

他點了點頭，黑夜中，那雙如星星般會發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一墻之隔，我都知曉。」

我百般滋味涌入心頭。

所以，他知曉我每一次被毆打折磨，也知曉我半夜痛醒呻吟。

那趙順強迫我的事情，他是不是也知曉？

我頓時寒毛聳立，猶如未著寸縷置身在冰湖中，寒徹骨又毫無隱私可言。

他的手忽然握上了我的。

「每個夜里，他對你所做的事情，都加深了他的罪孽，他死不足惜。從今以后，我會好好待你。」

他死不足惜？

9

我在他的柔聲安撫下，入了夢鄉，一覺到天明。

次日才知曉他昨夜說的死不足惜的意思。

我是被外頭聲音吵醒的。

出來才看到隔壁趙家圍滿了人。

昨夜的事情浮上眼前。

是了，原先想著的是隔壁的事情，后來書生的話將我引入他途，我已全然忘了隔壁。

趙順一家三口死了。

據說昨晚趙順發狂，一不小心殺了他娘。

他爹想要制服他，被他用椅子砸死了。

院門沒關，今早有人路過就發現了。

此時院子里停了三具尸首，皆用白布蓋著。

我默默收回視線，回了如今的家。

桌子上留了一張字條：「我帶小卓去了私塾，鍋里熱著早點，記得吃。」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只是此刻，我哪有心情吃飯。

我坐在院子里，腦海中回想以前被趙順欺負的事情。

趙順看上了一名女子，喝醉了酒把我當成她，白日里就摁在床上。

我不從，他拿起以往打我的藤條就開始往我身上抽。

抽到我無力反抗為止。

完事后他出去了，婆婆進來，嫌棄地吐了一口唾沫在我身上。

「呸，你個騷貨！又惹順兒生氣了，活該。還不去做飯，我趙家不養閑人！」

又把昨日換的臟衣裳統統扔給我。

「都什麼時辰了，衣裳還沒洗，反了天了。」

公公抽著煙斗從旁邊經過，眼睛直往我身上瞥。

婆婆一把抓過藤條，對我又是一頓抽。

「讓你不要臉！」

那天他賭輸了，把我賣了一夜，二十兩銀子拿去抵債。

他帶了個人進來，那是放印子錢的老張。

老張對我很滿意，直說二十兩花得值。

為了不讓我反抗，他們把我綁起來，折騰了一個晚上。

老張走后，才把我放開。

我不堪屈辱要尋死。

他氣急敗壞，一腳踢過來。

我的頭撞到了凹凸不平的石頭墻，頓時血流如注。

他嚇壞了。朦朧中，婆婆上前把他拉開，說道：

「別管她。死了更好，要是死了就拖出去埋了，對外說她勾引人，跟人跑了。

」

他們離開后，公公過來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臉上摸了兩把，小聲道：「可惜了。」

自始至終，沒有一人為我請個大夫看看。

外頭嗩吶聲響起。

我收回思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