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野有軍功在身,是朝堂紅人,這京中人人都是勢利眼,就算他降妻為妾,你退婚占理,也難免遭人非議。」
「事出從急,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有了這道賜婚圣旨,旁人也不敢輕慢你。」
蕭鶴川的話,令我心頭微怔。
的確。
我是女子。
還是個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商女。
雖然我與周行野定親時門戶相當,但如今他軍功在身,在世人眼中,我仍舊是高攀。
今日若沒有這道賜婚圣旨,若我只因他要同娶旁的女子,便執意先退親。
「善妒」「心胸狹隘」這些詞,便會如烙印一般如影隨形,影響我商行的名聲。
我沒料到,昨日事出突然,蕭鶴川竟也想得如此深遠。
有些意外。
「可如此一來,世子你豈不是要受許多污名,比如跋扈囂張、壞人姻緣?」
畢竟在我看來,這場婚事不過一場交易。
如此犧牲,倒也不必。
然而,蕭鶴川卻不在意。
他掏出折扇甩開。
「左右我名聲不好。」
「你這麼想嫁給小爺,小爺自然要成全你。」
我:……
不知為何。
到嘴的感謝,忽然變得好燙嘴。
8
我猜得沒錯。
京城魚龍混雜,茶余飯后人們最愛聽這些風月談資。
沒兩日,坊間便議論開了。
倒是沒人提及我。
只傳周行野和我成親在即,半路卻殺出來個蕭鶴川橫刀奪愛。
就連天子都被殃及。
聽說,那日周行野離開宋府后,竟當真進了宮。
他在御前跪了好幾個時辰,求皇上收回賜婚旨意。
但皇上并未理會,讓人將他攆了出來。
一時間朝堂坊間都在傳,天子和蕭鶴川強取豪奪,有悖人倫常理,也寒了臣子的心。
侍女穗兒打聽消息回來的時候,我正在與管家盤算東街酒樓的收支與房契。
她噘著嘴,憤憤不平:「也不知道那周將軍怎麼想的。」
「明明要娶別人的是他,如今又來故作深情,惺惺作態,平白讓人惡心……」
周行野怎麼想?
「不過是這道賜婚圣旨和我退婚之舉,傷了他的顏面罷了。」
沒有過多解釋。
我挑了兩間收入不錯的酒樓鋪子,讓人將房契給蕭鶴川送去。
我本意是想感謝蕭鶴川,先兌現一些承諾。
然而,房契送出去不過兩個時辰,就被長公主親自退了回來。
9
長公主來得突然,我絲毫沒有準備。
看著她「啪」的一聲將房契拍在桌上。
我甚至還有些蒙。
可她似乎沒打算拐彎抹角。
「你讓人送鋪子來是什麼意思?」
「本宮生的是兒子,又不是丫頭,用不著你聘禮。」
主位上,她下巴微抬,眉頭緊皺,氣勢洶洶。
我從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心里有些沒底,連呼吸都微緊。
這位長公主的傳聞,我早有耳聞。
她是當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
聽說,當年先皇還在世時,她的母妃因宮女出身,并不受寵。
為了幫其母妃固寵,也為了讓當年還是皇子的圣上得先皇重視,她扮作男子入伍參軍。
一人領著五百人小隊深入西戎軍營,趁夜割下敵將首級,一戰成名。
相傳她性子兇悍,連天子都敢掌摑。
當年圣上登基鬧過一場宮變。
是她牢守宮門,斬殺叛軍,以身替皇上擋箭,才穩住局勢。
以至于提起這位長公主,人人噤若寒蟬,至今朝堂上無人敢惹。
我選上蕭鶴川,有一部分原因,也是這個。
看了一眼不茍言笑的長公主,我斂眸思索。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
「殿下,這些……是我贈與世子的謝禮。」
長公主不愧是經歷過宮變的人。
僅一句話,她便明白了來龍去脈。
「謝禮?」
「難不成,在你看來,你與我兒這樁婚事,僅僅只是一筆交易?」
她說著,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我心中「咯噔」一聲,想要解釋。
可還未開口,門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不等匆匆趕來的侍女稟報,便聽見女子悲愴的哭聲。
「宋小姐,我只想有個容身之地而已。」
「您放我一條生路吧,求您……」
10
連雨煙突然找來,我有些意外。
畢竟此前我與她只匆匆見過一面,并無交集。
她被帶進來時,仍在哭。
眼角微紅,晶瑩的淚掛在臉上,我見猶憐的。
的確是個美人。
進門之后,瞧見長公主,她表情錯愕,隨即惶恐跪下,臉色瞬間煞白。
「民女不知殿下也在,并非有意沖撞,求殿下恕罪。」
不知道?
長公主前腳剛到,她后腳就來。
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我可不信。
但長公主似乎信了。
她眉頭微皺,端著茶盞輕抿一口。
下垂的視線落在連雨煙身上,不怒自威。
「你是誰?」
「方才為何說,讓宋娘子放你一條生路?」
連雨煙盈盈跪倒。
「民女是赤霄營千夫長連勝之女,三年前父親戰死,是周將軍收留,一直照拂我。」
「周將軍以兄妹之禮待我,但前幾日,我……我差點被人糟蹋……」
「將軍可憐我身世凄慘,又遭逢大難,愿意待宋小姐過門后,賞我個妾室名分,保全我名聲。」
她倒是毫不避諱,將差點被人糟蹋一事和盤托出。
說到痛處,眼淚大顆大顆滴落。
醞釀半晌,她才抬頭看我。
「宋小姐,我知道您對我不喜,是因為我才執意與將軍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