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爺爺已經失去了理智。

他僵直地站起，向我撲來。

那雙曾經呵護我、抱著我的堅實臂膀，盡管血肉模糊，依然強壯有力。

爺爺的殘臂瞬間繞住了我的脖子。

他試圖將我拖進大海。

他大聲地咆哮著：

「堅守『道德』沒意義了。

「你跟我一起死吧。」

爺爺被「芯片病毒」感染了，他正在變異。

我感到我的喉管正在碎裂。

我的頸椎也馬上要被他扣斷。

我即將陷入彌留之際，爺爺被人從后腦擊昏了。

那個少年抓住機會爬上了我們的船。

他救了我。

少年告訴我，他可以帶我去他的營地。

一艘巨型遠洋貨輪。

我扶著爺爺，絕望地權衡。

前往其他人類的大船，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更大的人類聚居點，也可能有醫療設備，讓爺爺得到援助。

沒等我做出決定，少年已經放下船錨，鎖死起錨機。

隨之，我們的船猛烈地傾斜、旋轉。

少年偷襲了我們。

我們的桅桿帆船漸漸靜止在海面上。

巨浪和霧氣里露出了一艘遮天蔽日的貨輪。

貨輪一直在悄悄跟隨我們。

少年就是貨輪派出的誘餌。

3

我仰頭看向貨輪，滿目都是可怕的畸變。

人與智能設備的移植，生物與機械的雜交。

有一個人的上半身與智能電視相融。

他的胸口被巨大的 LED 屏幕取代。

屏幕上不斷閃爍著扭曲的內臟。

他的臉色痛苦，眼神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另一人，整個身體已被一個龐大的冰箱取代。

每次他呼吸時，冰箱門會有規律地開啟。

冰箱里面裝滿了腐敗的食物。

還有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

她的臉部與咖啡機合為一體。

每當她開口，咖啡機就會作響，流出一滴滴焦糖。

她無法做出任何表情，眼神充滿了絕望。

最令人驚駭的是一個孩子。

他的下半身融合在一臺洗衣機的底座。

他的腳踝被困在洗衣機筒內。

每走一步，就能聽到洗衣機的轟鳴聲和水流聲，看到洗滌劑泡沫從他腰間流出。

我扶著爺爺，被他們如同獵物一樣包圍了。

我的心臟突然開始狂跳，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我的血液中涌動。

但是，我想到爺爺嚴重的傷勢，放棄了反抗。

我任由少年將我捆綁起來。

我和爺爺被船上的畸變人們拖上貨輪。

貨輪的甲板上，長著一顆巨大的暗棕色肉瘤。

那是一頭爬滿銹蝕血管的鋼鐵活物。

肉瘤隨著血管的脈搏，有規律地跳動。

肉瘤感知到我和爺爺的氣息，伸出無數白色的菌絲狀觸手。

原本昏迷中的爺爺猛醒，頂住菌絲，擋在我面前。

白色菌絲快速地鉆進爺爺的耳孔。

瞬間，爺爺的整個人頭被白色的菌絲裹緊。

我趕忙上去撕扯。

我看清，那些白色的菌絲是不斷生長、攪亂、打結的各種型號的手機數據線。

數據線接口，鋒利如刃。

爺爺的脖子以下，滲出殷紅。

肉瘤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向我和爺爺的方向延伸。

我憤怒地看向少年。

少年微笑著對我說：

「歡迎成為『船神』的食物。」

少年和船上其他的畸變人朝著盡量遠離我們的位置躲避。

畸變人們嘈雜地稱贊著少年：

「有了祭品，『船神』又可以平靜一段時間。

」

我還在拼命地拉扯，盡量減小纏緊爺爺頭顱的數據線的力道。

我忽略了手里攥著的那顆眼球。

它在我手中爆裂。

灼燒、刺激的藍色液體從我指縫里濺射。

白色的數據線菌絲隨之融化、枯萎。

爺爺頭上的數據線也一并脫離。

受到了刺激的肉瘤突然膨脹。

肉瘤的邊緣變成透明的金色，內部跳著紅光。

以我和爺爺的腳下為中心，甲板變成松軟、黏稠的膠體。

我來不及躲避，整個人陷入了甲板。

在眼睛馬上沒入膠體之前，我看見，遠處的少年正在絕望地跪下祈禱。

他和畸變人們也在被膠體吞沒。

4

陰森的船艙內，令人作嘔的鐵銹味兒彌漫在空氣中。

發出紅光的肉瘤在跳動。

無數白色菌絲貪婪伸出。

它們在舔舐人類的氣息。

眼前這些絕望哭號的「美食」讓它垂涎欲滴。

少年的狡詐圖謀未能成功，反倒成為肉瘤鎖定的獵物。

肉瘤蜿蜒著向少年的方向伸展。

肉瘤的菌絲彎曲、扭動。

菌絲所過之處，立即長出布滿膿皰和腐肉的藤蔓。

我正在欣賞少年被絕望吞噬。

「嘀嗒。」

「嘀嗒。」

液體落地的聲音，從我背后響起。

轉過頭。

爺爺的身影默默地出現在我的背后。

他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融解。

他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了令我驚駭的計劃。

他要利用自己融化的手臂去吸引肉瘤。

然后他再趁機救援處于險境的少年。

我凝視著爺爺正在腐爛的手臂。

手臂已經被濃稠的藍色液體包裹。

那液體與之前爆裂的眼球所涌出的似乎同源。

但那比眼中的液體更為黏稠，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更為可怖的是，爺爺被液體所觸及之處的皮膚。

那些皮膚組織，一塊塊從爺爺身上慢慢地脫離、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