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雖如此,我還是罵罵咧咧地解開了燕常青的繩子。
然后低頭看著我腳踝上的金鏈發愁。
這是裴晏干的。
他這幾日夜夜尋著法子誘惑我。
他說是我親口許諾的,因此他會想盡一切辦法。
我這人抵抗不住,迷糊間便被哄著鎖上了鏈子。
裴晏又半跪著親我,說等他回來后怎樣懲罰他都認了。
這人不對勁極了。
于是我扭頭看向燕常青:「所以,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搭上的?」
分明往日里這兩個人見面就恨不得生死相搏啊!
燕常青抱著兩只狐貍崽子,茫然地啊了聲。
好的。
我決定還是扭過頭繼續盯著鏈子發愁了。
15
好在我的困惑沒過多久便被解開了。
京城亂了。
沈云卿反了。
她被人告發在府上的暗室里私藏龍袍。
算算正好是秋獵后沒多久。
是父皇派了裴晏跟在沈云卿身邊。
見事情暴露,沈云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逼宮。
近年來,父皇身體愈發虛弱,由太子當政。
沈云卿卻覺得分明自己才是更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也就只有她自己覺著適合。」
溫楚在和我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冷笑:「不過只是想享受萬人之上的感覺罷了。」
我想了想,也跟著點頭。
我那太子皇兄可能都要比沈云卿合適。
他雖比不上沈云卿,但他做不出登基后便殺了所有兄弟姊妹的事情。
沈云卿有能卻無仁德。
溫楚回了別院。
但裴晏卻沒有跟著回來。
溫楚說,沈云卿逃了,裴晏奉旨去緝拿。
「可他不是不會武功……」
話說到一半又生生頓住。
我突然想起來,那日裴晏打暈新歡又持刀的樣子,可不像一個柔弱不能武的讀書人。
溫楚欣慰地笑了。
她往日不經常笑,更多都是冷笑。
可今日瞧見她的笑容,我莫名覺得溫楚和裴晏很像。
于是笑著的阿楚又告訴我一個消息:
「我那些話本是由裴晏幫著售賣的。他雖沒說,可我猜他應該都是看過的。」
我瞬間扭過頭看著溫楚,一臉震驚。
「可他為何要幫你販賣話本?」
我實在難以想象裴晏看話本的樣子。
「小九……」溫楚捏了捏我的臉,目光和藹慈祥,「可別小瞧了話本傳遞信息和聯絡人脈的功能。」
傳遞……信息?
聯絡……人脈?
我沉默了一會兒。
想起我和燕常青兩人討論話本時經常爭是調教文學更厲害還是囚禁文學更厲害的場景,沒忍住長長嘆了口氣。
「那為何不讓小燕一塊去?」
我還是有些困惑:「小燕好歹也上過戰場,為何不帶他一塊去?」
這次,溫楚沉默了很久。
但是她還是回答了我。
她說:「小燕是將軍。他可以死在戰場上,但不能死在被人為設定的骯臟政斗中。」
我總覺得阿楚知道一些什麼。
可她不說。
16
我在回京的路上再次見到了裴晏。
別院出了叛徒。
沈云卿的人埋伏在路上,就等著刺殺我。
裴晏替我擋了一劍。
一段時日不見,他瘦得實在厲害,入手都是硌人的骨頭。
我慌亂地抱著裴晏,有些笨拙地想用手捂著傷口。
入眼的血色和那個夢境重疊了起來。
可現在倒下的卻變成了裴晏。
最后還是溫楚看不過去,強行把我拽開,又讓燕常青帶人上藥。
「他死不了。」
溫楚安慰我,又低低罵了句「慣會使些苦肉計來騙小九」
。
我沒聽清。
或者說我的心思也并不在這些安慰上。
「阿楚,」我有些茫然地看著溫楚,「裴晏還會殺了我嗎?」
我總還記得那個夢。
記著公主府的血流成河。
記著長劍刺入身體時那被背叛的痛徹心扉。
我亦不敢賭。
溫楚安靜地看著我。
半晌后,她低笑:「他殺不了你。他給自己下了毒,每月毒發都需要解藥。」
「解藥呢?」
「在你那條金鏈子的鈴鐺里。」
溫楚又嘖了聲:「算算時間,快到他毒發的日子了,難怪這般不堪用——」
接下來的話我也沒聽進去。
我去找解藥了。
17
裴晏昏睡了好幾日。
我陪了他幾日,實在熬不過睡過去時,我又做了個夢。
是先前那場夢的后半截。
夢里的裴晏在殺了我之后回宮復命。
沈云卿大喜,問他想要什麼賞賜,卻被裴晏拒絕了。
他回到了被燒毀的公主府。
分明臉上充斥著對我的厭惡和恨意,可眼淚卻順著裴晏的臉頰滾落。
自那日后,素來不參佛的裴晏開始出入各種寺廟。
我一直跟著裴晏。
看著他身上的那種分割的怪異感一點點消失,又嘲笑著裴晏居然開始使用紅玉膏,學著敷粉。
最后, 我看到裴晏長跪佛前,用不入輪回的代價換一個重來。
我想笑裴晏的狼狽。
可壓抑了許久的眼淚卻沿著臉頰滾落。
我突然想起來,上輩子的裴晏其實并不是一個克己守禮的君子。
裴相最重禮節,可裴晏卻是個隨心所欲的主兒。
被我強逼入公主府那段時間, 我沒少因為裴晏那狗脾氣生悶氣。
但到底還是看在他那張臉的分上原諒了他。
那時候,我和裴晏經常吵架。
最生氣的一次, 我恨恨地說我以后要去尋一個溫和端方的讀書人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