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臉色更黑了。
真難伺候。
我也懶得同謝子陵客套,直接開門見山:「那一日蕭謹入宮,究竟和皇上說了些什麼?」
謝子陵的神情忽然變了,眼中劃過一絲隱痛。
爾后他咬牙切齒道:「沒什麼……只是朕要給他賜婚,他卻說心中早有傾慕之人,還說對方已經嫁做人婦,他不便心生妄想。」
啊這。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蕭謹在拿我當擋箭牌。
畢竟從小到大,我從未看出他對我有什麼傾慕之情。
何況從前我接連兩門親事被退,倘若他真對我癡心至此,又怎麼會一點動作都沒有?
「皇上就是為這事生氣嗎?」我淡淡道,「但臣妾與安永侯世子一片清白,確實不知該如何澄清自己。」
謝子陵目光沉沉地注視著我,半晌,忽然道:「那天朕問皇后的問題,皇后現在能給朕答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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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謝子陵那天問了些什麼,當即道:「如今臣妾與皇上夫妻一體,同旁人無關。況且世事無常,向來是沒有如果之說的,臣妾也從未想過此事。」
這是個很標準的、挑不出差錯的回答,謝子陵卻并不滿意。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接著俯身,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注視我的雙眼,鼻尖幾乎碰著鼻尖,呼吸升溫纏繞。
然后他啞聲道:「姐姐知道的,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我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看到了些微隱痛,一時失神。
片刻后,我回過神,低聲道:「即便安永候世子上門提親,臣妾……也不會與他有什麼瓜葛。」
那雙原本沉暗如夜的眼睛里,忽然有星光亮起。
我心頭不忍。
罷了。
原本謝子陵就是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
他母后過世時,先帝跟著大慟,身子已然有些不好;后來朝中臣亂,單靠謝子陵一人挑起大梁。
前丞相嚴玄亭雖說盡心盡力輔佐,但權傾朝野,他又不得不防。
仔細想來,我大概……是謝子陵唯一能信任的人吧?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猶豫片刻,到底是伸出手,輕輕擁住了他。
謝子陵身子一僵,接著更用力地回抱住我,將臉埋在我肩頭,輕輕叫了聲「姐姐」。
其實,我與謝子陵年少時期,反倒要比現在親密許多。
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即使他身為太子,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何況謝子陵小我五歲,我已是豆蔻之年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也并不講究男女大防。
我素來身子不大好,十七歲那年又因風寒臥病在床,拿了塊青玉,偷偷幫謝子陵刻了一朵山茶花做生辰禮物。
第二年春天,謝子陵一路策馬至城郊,幫我摘回了滿捧山茶花,說要讓我看看外面的春天。
只是先帝過世后,他做了新帝,身上背著太多責任,以至于那些東西無形地推遠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我正陷入回憶中,忽然聽到謝子陵的聲音:「姐姐想念父母嗎?朕送你出宮,回府小住幾日吧。」
第二天一早,謝子陵親自送我出宮,回到了學士府。
直覺告訴我事情不太對,但謝子陵神情如常,我又尋不出什麼破綻。
馬車在門口停下,謝子陵與我攜手一路進了中庭,在炎夏的芭蕉樹下,與我爹娘各自見了禮。
「朕送皇后回家小住幾日。」謝子陵沖我母親說完,又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姐姐,朕過幾日就來接你。」
他這話說得鄭重其事,仿佛一個莊嚴的承諾。
彼時我還沒想那麼多,只覺得謝子陵怪怪的,甚至懷疑他送我出宮,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但仔細想想,我素來表現得賢淑大度,即便他要提拔誰的位份,或者想接誰入宮,大可不必背著我行事。
最后,我把這歸結于謝子陵體諒我想家,所以特地送我回來陪陪父母。
我在家住了三日,到第四日時,我正在房中雕刻著一塊翡翠,父親忽然神色凝重地走進來,告訴我,安永侯世子在正廳之中求見。
我順手把小刻刀和翡翠收進袖中,出門去見他。
窗外陽光刺目,蕭謹穿著一襲湖藍錦袍,背手立在正廳之中。
見到我,他溫和微笑:「阿蓁。」
我皺了皺眉:「如今我已身居后位,論君臣之禮,世子該叫我一聲皇后娘娘。這一次本宮不與你計較,下次不可再犯了。」
蕭謹神情一僵:「你我何時這般生疏了?」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禮不可廢。」
蕭謹不說話,我又問他:「世子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只是來府中看望一下皇后。」蕭謹扯扯唇角,「如今看到皇后安然無恙,臣也就放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種深深的嘲諷。
再看眼前的蕭謹時,我忽然覺得他有點陌生。
仔細想來,我與蕭謹的確有許多年未曾見過。
而之前他入宮求見,三言兩語間,就把謝子陵與我之間的關系挑撥開來。
以至于謝子陵懷疑我與他有私情,而我覺得謝子陵果然是個小孩子,實在太過幼稚。
再加上之前謝子陵同我說過,敬安候的余黨在遙城一帶十分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