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著那只薄薄的白瓷藥碗,沉默片刻,到底還是開口道:「明明是皇上這兩月都不入后宮,怎麼到頭來,竟然成了我不和你說話?」
這話說完,我才發現自己的語氣滿是怨懟,仿佛深閨怨婦。
真是難看。
八歲時,母親帶我回娘家走親。
我有一位舅舅,娶妻不過半年就納了六房妾室。
我們到時,舅母正流著眼淚和舅舅哭喊,問他知不知道寵妾滅妻是什麼罪名。
她哭了很久,舅舅才打開房門,不耐煩道:「你既然覺得寵妾滅妻,那就去官府告我吧!」
自古男子多薄情。
那時我就想,太難看了。
我寧可從一開始就做個賢良淑德的正妻,不交付真心,就不會覆水難收。
我閉了閉眼睛,澀聲道:「是臣妾失禮了,皇上就當沒聽到吧。」
屋內安靜了一瞬,謝子陵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既然如此,那朕以后就多來看看皇后,好不好?」
自十四歲之后,他已經鮮少像這樣軟下嗓音同我說話。
我好不容易硬起的心一下子軟了,頓了頓,還是輕輕應了聲:「……好。」
7
天越來越熱,那一日,我聽春櫻說起,謝子陵竟然召了嚴玄亭的妻子葉絮絮進宮。
想到之前謝子陵多多少少與我說起過她的來歷,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廚下正好冰著兩盞玫瑰櫻桃,我讓春櫻取過來,端去看望謝子陵。
結果剛一進門,就聽見他黑著臉問:「高陽縣主莫非覺得,朕不敢治你的罪?」
葉絮絮面無表情地說:「你敢,你治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這小孩又在沒事找事,趕緊抬高嗓音道:「皇上三思!高陽縣主與嚴大人鶼鰈情深,皇上又何必做那棒打鴛鴦的人?」
匆忙下,話說得有些直白,本以為謝子陵會生氣,沒想到他轉過頭眼睛亮亮地看著我:「皇后說得是。」
春櫻將東西放在桌上,謝子陵撲過來瞧了瞧,扯著我的袖子撒嬌道:「玫瑰櫻桃!果然還是姐姐知道我喜歡什麼。」
說完他還轉過頭,有些挑釁地望了葉絮絮一眼,好像小孩子在炫耀自己心愛的玩具。
我又覺得好笑,內心又隱隱酸楚,眼睜睜看著謝子陵將一盞玫瑰櫻桃一飲而盡,爾后溫聲道:「皇后先回去吧,朕晚些就去看你。」
晚上,謝子陵果真來看我了。
也不知道我走后他又和葉絮絮說了什麼,坐在我對面連喝了三杯茶也沒說話,神情看起來十分糾結。
我等得不耐煩了,溫聲道:「皇上有什麼事嗎?」
謝子陵頓了頓:「朕覺得,皇后的名字十分可愛。」
我:「?」
謝子陵抿了抿唇,又道:「姐姐貌美賢淑,真是可愛極了。」
我:「???」
謝子陵瘋了??
許是我的反應太過平淡,謝子陵瞇了瞇眼睛,忽然伸手過來扯我的衣襟:「天色不早了,朕與皇后便歇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這一夜伺候得格外周到,我享受得要命,以至于生出了某種罕有的占有欲。
我忽然,一點也不想讓謝子陵去別人宮里了。
天亮后,謝子陵去上朝了,我正在寢宮內刻著一塊玉料,春櫻忽然來報,說蕭謹派人從宮外送來兩盞酸梅子飲,是我從前在宮外時最愛喝的一家。
然而琉璃盞剛被端到嘴邊,神色匆匆的謝子陵忽然跨進門來,揮袖掃掉了我手中的杯子。
琉璃盞摔在地上,應聲而碎。
我愣了愣,抬眼看向謝子陵時,眼神中不由帶了幾分冷色。
謝子陵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咬牙道:「宮外送進來的東西,你也敢隨便入口嗎?」
「這是蕭謹送來的。」
「蕭謹又如何!」謝子陵更生氣了,「喬蓁,朕與你才是夫妻,你滿口蕭謹,莫非是后悔沒嫁給他不成?!」
他這脾氣來得實在莫名其妙,我忍無可忍,冷聲道:「臣妾與皇上既然已是夫妻,還望皇上慎言。」
「喬蓁,倘若再來一次,蕭謹提前回京,也上門提親,你還會嫁給朕嗎?」
我不明白謝子陵為何會問出這種話,微微愣神間,他已經澀聲道:「朕明白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回過神來,讓春櫻出去打聽一下,謝子陵今日都去了哪里,見了些什麼人。
春櫻很快回來,說今日早朝后,皇上在御書房單獨召見了安永候世子。
蕭謹?
他究竟和謝子陵說了什麼,以至于這小孩忽然提起舊事,還一副生氣的模樣?
我很想立刻和蕭謹見一面,問問情況,但唯恐謝子陵更生氣,只得先去哄他。
過幾日,挑了個謝子陵不上早朝的日子,我一大早就去他寢宮門外求見。
謝子陵起先還別扭著不肯讓我進去,結果我站在風口咳了兩聲,崔公公又進去傳了個話,謝子陵便立刻讓他帶我進去了。
寢宮內光線蒙昧,謝子陵坐在桌前,微微仰頭望著我的方向。
我定了定神,問道:「這麼久了,皇上的氣消了嗎?」
他還嘴硬:「朕沒有生氣。」
我走過去,給謝子陵行了個禮,在他身邊坐下,伸手去握住了謝子陵的手。
這小孩明明臉都紅了,卻斥道:「不成體統。
」
好吧,我光速把手收了回來,端正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