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蹭出來,坐在對面暗示我,想出宮走走。
我想到許久沒吃過的宮外點心和菜色,同意了。
只是轎輦剛行至宮門附近,便有宮人急匆匆來報,說是新立的丞相有要事求見,此刻正在御書房內等候謝子陵。
這話說得急促,想來是真有要緊的事。
我下意識想讓謝子陵別去,可一張口,還是說慣了的話:「既是如此,皇上就快些去處理吧,政務要緊。」
謝子陵望著我。
耳畔凌厲的風雪卷過。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淡淡道:「朕先去處理政事。天寒雪大,宮外不甚安全,皇后還是回學士府坐一坐吧。」
謝子陵走后,我回家了。
外面凜冽的風雪敲打窗欞,屋內炭火燒得正旺。
我拿長長的銀扦子撥了撥炭火,出神地想著心事。
我娘坐在對面,用帕子裹著剝一個橘子,又耐心地拿銀簪剃掉上面的白絡,把橘子遞給我。
我問她:「爹呢?」
「碧姨娘家里人生病,我讓庫房里撿了些藥材,你爹陪著去看了。」她望著我,有些感慨地笑,「我當初怎麼也沒想過,你會嫁入皇家。」
我自己也沒想過。
我與謝子陵差了五歲,按理說,怎麼也輪不著我。
「前兩天,蕭謹來過一趟府里。他現在還未娶親,原本與你是最合適的——」
話沒說完就被我打斷:「娘親慎言,當心隔墻有耳。」
她眼睫一顫,忽然掉下眼淚來:「你入宮不過一月,皇上就開始選秀,如今你的日子,怎麼會好過呢……」
我默然片刻,安慰她我與謝子陵相敬如賓,后妃們也大都安分守己,倒也不算多難過。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這麼多年,是不難過,可哪有什麼盼頭啊——阿蓁,你小時候還算活潑機靈,怎麼大了后,反倒越發沉靜了?」
我垂下眼:「沒什麼,只是長大了。」
6
未出閣時,我也想過婚后琴瑟和鳴的日子。
可我和謝子陵之間隔了太多層,朝政、后妃、還有彼此的身份禁錮……到頭來,大概也只能這樣了。
我在學士府坐到天黑,我爹總算回來了。
碧姨娘溫和地同我問安后,便回了小院。
我正要和我爹說兩句話,下人便來報,說是謝子陵來學士府接人了。
他進屋時帶著滿身風雪,我仰頭看去,才發現他已經長得那麼高了。
謝子陵冷著臉,免了我爹娘的禮,拒絕了留他用膳的邀請,直接帶我回宮。
回去的路上,外面風雪愈發急促。
我思考片刻,還是問他:「今日丞相找皇上,究竟有什麼要事?」
這算是求和了。
謝子陵原本緊繃的神情忽然松懈下來,他翹一翹唇角,望著我笑:「沒什麼……只是已故的敬安候余黨仍然不肯死心,在遙城一帶招兵買馬,朕已經下旨,讓宣武將軍帶人去遙城處置了。」
雖說后宮不得干政,但關于敬安候沈桐文的事,我之前還是多多少少從謝子陵那里聽說過一點。據說前丞相嚴玄亭身上的毒,就是沈桐文下的。
而沈桐文的死,正與嚴玄亭的妻子葉絮絮有關。
我低頭思索了一陣,抬起頭,試探地問:「既然皇上如今要重用宣武將軍,不如……德妃的位份,再往上升一升?」
德妃已在四妃之中,倘若再往上升,就是貴妃了。
謝子陵原本勾起的笑立刻垮了下來,他盯著我,咬牙切齒道:「他是臣,朕是君,朕要用他,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何況……皇后真就大度至此嗎?」
「臣妾只是為了皇上的朝政考慮。」
說這話時候的語氣,連我自己都不信。
謝子陵大概被氣到了,剛一進宮就干脆利落地跳下馬車,背對著我淡淡道:「位份就不必再升了。不過皇后說的倒是有些道理,朕今晚就去看看德妃。」
小路積雪深重難行,可他走得很急,連頭也沒回過。
按理說,我是該行禮恭送他的。
可張了張口,舌頭在口腔內蜷縮成一團,痛得我幾乎要發不出聲音。
回寢宮后,春櫻一臉擔憂地問我:「娘娘怎麼哭了?」
我一抬手,摸到了滿手冰涼。
我總說謝子陵別扭,自己又何嘗不是別扭得要死。
后面一個月,謝子陵再沒進過后宮,自然也沒來看過我。
春櫻時常帶些消息回來,比如宣武將軍帶人前往遙城平亂,一舉殲滅了敬安候余黨;比如嚴玄亭的妹妹將要大婚,謝子陵專門前去觀禮,還順便處置了她與雀州白家子弟的一樁舊怨。
晚上,謝子陵回宮后,便來找我。
那時春櫻剛煎了藥給我端來,謝子陵大步跨進門來,見我在喝藥,聲音里多了幾分急切:「……皇后這是怎麼了?」
「偶感風寒,不礙事。」
「回皇上,娘娘風寒深重,身子減弱,太醫囑咐娘娘定要按時用藥。」
我的聲音與春櫻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無奈地扶了扶額,轉頭斥責春櫻:「這點小事,何必說出來打擾皇上——」
謝子陵在我對面坐下,手里的茶杯重重墩在桌上,冷聲道:「喬蓁,連你生病的事都不肯跟我說,難不成真打算一輩子不和我講話了?」
他沒有再自稱朕。
身邊的春櫻已經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把房間留給了我和謝子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