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他連著七日翻德妃的牌子,翻到麗妃天天在德妃宮外的草叢中蹲守謝子陵。
我對麗妃的堅持表示了敬佩,并下旨讓她再抄五十遍宮規。
那一日,朝中傳來消息,南州水患,丞相嚴玄亭請旨前往調查籍江堤壩。
隨行保護的,還有德妃父親,宣武將軍麾下的一支精兵。
我總算明白了謝子陵的用意。
但我是做不到麗妃那樣的。
謝子陵的行為,只是再一次讓我清晰地意識到,他終究是皇上,永遠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謝子陵。
捉摸不定,患得患失才是常態。
我從先前那些溫存與歡愛,甚至青梅竹馬的歲月帶給我的錯覺中清醒了過來。
當晚,謝子陵來我寢宮時,我禮貌且生疏地接待了他,行事禮儀挑不出一絲錯處。
只是他要與我歡愛時,我還是沒忍住,失控地推開了他。
謝子陵愣了愣,忽然焦躁起來:「姐姐這是要做什麼?你不愿意親近朕嗎?」
「皇上許久不來,臣妾生疏了。」
我笑得十分得體,主動脫掉外衫與小衣:「皇上來吧。」
謝子陵發了狠似的看著我,眼尾微紅,指腹擦過我赤裸的肩頭,勾出一抹帶著深重欲念的笑:「姐姐早些休息吧,朕去看看德妃。」
我一腳把謝子陵踹下了床。
原本以為謝子陵會生氣,沒想到他居然一翻身爬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朕要去德妃那里,姐姐不開心嗎?」
「怎麼會?」我將衣襟攏好,想了想,「只是德妃畢竟侍寢多日,后宮雨露不均,恐引其他人不滿,皇上不如去淑妃宮里坐坐吧?」
5
謝子陵最終還是哪兒也沒去。
但他也沒碰我,反倒叫來春櫻,又加了床被子,同我睡得很遠。
臨睡前,他咬牙切齒地看著我:「朕倒不知,姐姐竟如此大度。」
我閉上眼睛,掩住情緒:「皇上說笑了,若非臣妾賢淑,皇上怎會封臣妾為后呢?」
天一日一日地熱起來,我和謝子陵卻開始莫名冷戰。
正好他朝政繁忙,干脆十天半月才進一次后宮。
朝中仍有消息不斷傳來,先是嚴相受傷一事,接著是嚴相夫人與敬安王的舊事。
發展到最后,敬安王被削爵,中毒身亡;嚴相辭官還鄉,謝子陵再三挽留,最終將他留在朝中,封了個并無實權的官位。
這大概已經是謝子陵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想到那日伏在我肩頭落淚的謝子陵,我還是有些不忍,讓春櫻冰了一盞玫瑰櫻桃,打算帶去御書房看望他。
行至御書房外,卻被崔公公攔了下來。
他沖我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娘娘,皇上不在書房內。」
我溫聲道:「沒事,皇上去了哪里,你告訴本宮便是。」
「皇上去了淑妃宮里……」崔公公吞吞吐吐,「皇上還說,他是聽皇后娘娘的話才去的……」
我笑容不變:「知道了,崔公公辛苦了。」
然后和春櫻打道回府,自己把那盞已經化得溫熱的玫瑰櫻桃吃了個干凈。
春櫻來勸我:「娘娘不要傷心。」
我搖頭:「春櫻,在家時,我是內閣學士家的嫡女喬蓁;進了宮,我是皇后。無論處在哪種身份里,我都不該傷心的。」
我一直很清醒。
那是謝子陵。
是我十七歲那年為我摘來滿捧山茶花的少年。
也是如今高坐龍椅、下手果決又謹慎多疑的帝王。
他的心,他看向我的眼睛,從來都籠著一層迷霧,令我看不清楚。
或許是喜歡的,但捉摸不定,又不能始終如一。
那我干脆,就不要了。
謝子陵生辰那日,已經是深冬了。
他一早就來了我宮里,拐彎抹角地暗示我給禮物。
都十八歲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個樣子。
我讓春櫻去取了那方親手雕刻的青玉,謝子陵在那摸了半天,終于客套般評價了一句:「雕工還不錯。」
……這語氣,好想打他啊。
我面無表情地說:「皇上不必勉強,不喜歡就還回來吧。」
謝子陵立刻往懷里一揣:「誰說不喜歡,朕超喜歡的!」
我滿意了。
縱然我與他還在冷戰之中,也不得不承認,謝子陵是個好皇帝。
他的十八歲生辰,并沒有大操大辦,只在我宮里簡單吃了頓飯,各宮妃嬪也送來了十分中規中矩的禮物。
唯有永不放棄的麗妃,大雪的天氣穿了一身單薄的衣裙在門外求見,說是要給皇上跳個舞。
我剛讓她進門,再轉眼去瞧謝子陵,他面色就有些發冷了。
麗妃一身紅裙,赤裸的足踝上還系著金色的鈴鐺。
她跪在房內盈盈一拜,還沒來得及開口,謝子陵便冷聲斥道:「沒規沒矩!」
說完,一甩袖進了后面的內室。
麗妃泫然欲泣地望著我,我只能嘆氣道:「本宮從前就說過,皇上只喜歡賢淑的女子,你非是不聽。」
「是臣妾不知……如今又惹了皇上厭棄……」她抽抽噎噎了好一會兒,又沖我行禮,「多謝皇后娘娘提點,臣妾知道今后該怎麼做了。」
我讓春櫻拿了件厚厚的大氅過來,給她披上送出去了。
這一番折騰完,我也沒了給謝子陵過生辰的興趣,端著杯子自顧自坐在桌前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