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靈犀說了這麼多,寧殷只是靜靜地聽著,側顏嵌在湖光反射的淺陽中,宛若無暇的冷玉。
“你將為夫想得太好了,歲歲。”
他微瞇著深暗的眸,伸手撫了撫虞靈犀的眼尾,仿佛要沾一沾她杏眸中璀璨的光,“這江山入不了我的眼。”
“如果,這江山里有我呢?”
虞靈犀將他微動的神色盡收眼底,遲疑片刻,終是輕而溫柔道,“寧殷,你是否并非不想君臨天下,而是……怕我失望?”
寧殷的指腹微不可察地一頓。
“可笑。”他溫柔道。
因為太過好笑,所以才笑不出來。
虞靈犀倒是彎了彎眼睛,將目光重新投向岸邊的梨花林。
風吹落雪,美景依舊,紅色戎服的女武將與金白錦袍的小郡王已行至遠方。
因要巡邏,寧子濯沒敢跟得太近,隔著一丈遠的距離慢悠悠陪著虞辛夷將北苑巡查一遍,間或聊上兩句。
不知聊到什麼有趣的話題,虞辛夷一掌拍過去,將寧子濯拍了個趔趄。虞辛夷又化掌為拉,扶了寧子濯一把,誰知反被對方逮著機會,將早就藏好的梨花往虞辛夷官帽上一別,嘻嘻笑著跑遠了。
虞辛夷喝令下屬不許笑,抬手嫌棄地扯下帽上的梨花,然而轉身猶豫了很久,也沒舍得將那枝梨白丟棄。
皇城之外,萬里江山如畫。
“寧殷。”
虞靈犀喚他,“衛七。”
寧殷捻了枚酸梅,乜眼相視。
“小瘋子。”
她笑了起來,對他的名號如數家珍,“夫君……唔!”
尾音一轉,被盡數堵回腹中。
虞靈犀嘗到梅子的酸,也嘗到了無聲縱容的甜。
“寧殷,與其一輩子防著那些人,不如名正言順,讓他們統統都閉嘴。
”
虞靈犀靠著寧殷喘息,閉目輕而堅定道,“我想陪著你站得更高。若朝堂秩序容不下你我的桀驁,便創造一個屬于我們的秩序。”
輕軟的嗓音擲地有聲,沸騰的血液如汪洋澎湃。
她看出他的自我厭棄,接納他的涼薄與瘋性,欣賞他的強悍與手段,卻從不要求他舍棄自我,成為老皇帝那樣偽善的“英主”。
她說她想站在他的身旁,而非身后。
她說要讓所有人都閉嘴,以能力創造一個屬于他們的秩序。
寧殷輕啄她的眼睫。
若虞靈犀此刻睜開眼,便能看到他的眼眸是怎樣的興奮與瘋狂。
他可以心甘情愿溺在她的溫柔中,死在她的身上。
風鼓動樓閣的輕紗,梨花雨隨風而落,逐流飄蕩。
天高云淡,斜陽的金紅將上等的白玉染得秾麗無雙。
寧殷玩著虞靈犀散落的長發,深深看了她半晌,低啞道:“記得歲歲曾夸我生得好看。”
虞靈犀有氣無力地抬起眼,不明白他突然提及此事是為何意。
“歲歲最喜歡我身上哪個地方?”
寧殷輕揚唇線,溫柔道,“把它割下來做得美觀長久些,送給歲歲可好?”
“……”
小瘋子宣泄愛意的方式總是這般與眾不同,樂于將身體乃至靈魂的一切,當做示愛的籌碼。
她習以為常,故意將目光往下,停在他緊實的腰線下。
寧殷愣了愣,隨即摟著她大笑起來,笑得雙肩顫動不已,沉沉道:“這東西不可,還是活著時較為好用。”
他心情真的很好,虞靈犀兩輩子也鮮少見他笑得這般肆無忌憚。
于是不再計較他的胡言亂語,往他懷中拱了拱。
過了很久,久到眼皮沉重,虞靈犀以為寧殷已經睡著時,卻聽他低而強勢的嗓音傳來。
“陪著我。”他道。
“好。”
虞靈犀聽懂了他的意思,“我會努力,追上你的腳步。”
寧殷捏了捏她的后頸,低啞道:“說錯了,該罰。”
是影子追著光,他追著歲歲。
第96章 結局(下)
今日新科進士領職入朝,填補空缺,朝中前所未有的熱鬧。
“今賢才入殿,不可無明主。臣等叩請靜王殿下登基,綿延國運!”
幾個眼觀六路的文官聯名,再三拜請寧殷登基為帝。大多為附和客氣之詞,畢竟寧殷往日都是對他們視若罔聞。
但今日靜王殿下坐在金鑾殿中唯一的一把血檀交椅上,漫不經意地掃視一眼烏壓壓跪拜的新舊朝臣,竟是破天荒開了金口。
這回他既不是抄誰的家,也不是革誰的職,而是涼涼道:“那還跪著作甚?登基封后大典,要本王親自操辦不成。”
殿中霎時安靜下來。
未料寧殷這次答應得這般爽快,光可鑒人的地磚上,映出各位文武重臣各異的神情。
尤其是暗中想站小皇子,好借機操控朝局的那幾位,面色頗為驚慌復雜。
“殿下臨危受命,乃我朝之福!”
幾位御史臺的言官最先站出,控制朝中風向。
禮部尚書也接上話茬:“臣即刻安排祭天登基大典!”
大將軍虞淵和兒子虞煥臣交換了一個眼神,短短一瞬,思緒疊涌,又歸于平靜。
仿佛做出了重大的決定,父子二人出列再跪,朗聲道:“臣等愿追隨殿下,匡扶社稷!”
眾臣如夢初醒,紛紛附和:“臣等愿追隨殿下,匡扶社稷!”
一樁大事,就這樣在朝臣的揣測中落下帷幕,無人敢置喙。
虞靈犀抽空,去了一趟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