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安排妥當,已是日落黃昏。
虞靈犀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可還是興奮,恨不能明日快些到來。
她坐在榻上小憩,看著屋中華美的嫁衣出神,便見胡桃快步而來,欲言又止道:“小姐……”
虞靈犀回神,問道:“何事?”
胡桃支吾了一會兒,回答道:“薛二公子來了,說是……有樣東西要給您。”
虞靈犀一頓,眼里的笑意淡了淡。
“他在哪兒?”虞靈犀問。
“人來人往的,奴婢怕別人瞧見了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言,就請他先去水榭坐著。”
胡桃小聲問,“小姐,要奴婢將他打發走麼?”
虞靈犀垂下纖長的眼睫,望著杯盞中浮沉的茶葉,思忖許久。
“不必。”
她擱下杯盞道,“你去告訴兄長一聲……”
耳語囑咐幾句,虞靈犀方起身出門,朝水榭行去。
春寒料峭,夕陽斜斜灑在平整的池面上,沒有半點波瀾。
虞靈犀站在棧橋盡頭,一眼就看見了水榭中那道佇立的月白影子。
水榭中還站了個陌生的小廝。
中間的石桌上,擱著一對包裝精致的琉璃酒杯,并一壺清酒。
聽到輕巧靠近的腳步聲,薛岑頓了頓,方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他明顯清瘦了些,溫潤的眉眼中有殘存未化的憂郁,倒有幾分前世最后一次相見時的樣子。
“二妹……”
意識到稱呼的不妥,他喉結動了動,微笑著改口道,“聞二姑娘新婚大喜,特備薄禮登門道賀。”
第86章 噩夢
“記得兒時,我與阿臣時常在此泛舟游樂,談天說地。”
薛岑看向水面尚未抽芽的嶙峋枯荷,像是憶及遙遠的過去,“彼時二姑娘身子不好,便在這水榭中遠遠地看著。
”
虞靈犀以為薛岑多少會有點怨懟,或者像前世最后一次相見那般清高自傲,憤世嫉俗。
出乎意料的,他很平靜,平靜得近乎哀傷。
“十歲那年秋,我見你們撐船穿梭在蓮葉之間,艷羨不已,鬧著要吃蓮蓬。可那時哪還有蓮蓬?兄姊們都哄騙推搪,只有你伸手去摘。”
虞靈犀站在半丈遠的距離,輕聲道,“卻不料失足跌落池中,自此留下怕水的病根。”
薛岑笑了笑:“最是兒時歡樂,少年不計離愁。”
他挑了這個時辰前來,應該不只是敘舊這般簡單。
虞靈犀的目光落在那一對龍鳳琉璃酒杯上,酒杯宛轉流光,玲瓏剔透,看得出是上佳之物。
“這壺中裝的是埋了十年的‘百歲合’,原是飲合巹酒用的。我如今用不上了,不如轉贈二姑娘。”
薛岑的視線落在哪壺未開封的酒上,喉結幾番滾動,方溫聲道,“我……能與二姑娘小酌一杯,當做餞行嗎?”
虞靈犀問:“餞行?”
薛岑有些倉促地調開視線,苦澀道:“明日二姑娘出閣喜宴,我就不登門擾興了。”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虞靈犀落座,吩咐侍婢去取新茶和吃食過來。再回首時,便見薛岑帶來的小廝向前,開了那壇珍藏了十年的‘百年合’。
薛岑取了琉璃杯,親自斟了兩杯酒,虞靈犀只好將還未出口的話語咽下。
杯盞中琥珀金的酒水微微蕩漾,倒映著她澄澈的眼眸。
……
曲江池畔,僻靜院落中傳來叮咚叮咚的輕響。
“主上安心,我已命人改良了‘百花殺’藥性,使其毒性更強,且可延長一日發作,以確保萬無一失。
”
薛嵩掩上廳門,朝屏風后那道影子道,“舍弟已帶此藥進入虞府,待明日洞房禮成,便是靜王暴斃之時。”
屏風后,撥浪鼓的聲音清脆傳來。
那個略微沙啞的聲音響起:“竟淪落到要靠連累一個女子來完成大業,我終究于心有愧。”
“主上仁德,然成大事不拘小節。”
薛嵩道,“靜王府固若金湯,其人陰險詭詐,我們只能從虞府薄弱處入手。”
屏風后的人放下撥浪鼓,起身道:“此藥并無解藥,我聽聞令弟出門前特意嘗了一杯酒作為驗證,可會連累他性命?”
“舍弟雖單純,但也不會對臣言聽計從。那酒他必定要先嘗一口,確定無毒,才會安心答應去見虞靈犀。”
薛嵩眉間凝著陰翳,道:“主上放心,那毒,臣壓根就沒下在酒水里。”
“哦?”
“臣將‘百花殺’的毒,抹在了琉璃杯的杯口中。只要虞靈犀執杯飲酒餞行,哪怕只是輕沾一口,也必定中毒。”
“你如何知曉,令弟定會將有毒的杯盞給虞二姑娘?”
屏風后的人長嘆道,“薛二郎滿腔癡情,并非三兩月能消弭的。若他下不去手呢?”
薛嵩似是早已料到如此,頷首道:“主上說得對,阿岑生性純良,他必定下不去手。”
屏風后凝滯了片刻,那人問:“那為何還讓他……”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臣才告訴阿岑,一定要將鳳杯給虞靈犀,讓他自己執龍杯。”
薛嵩沉默了一會兒,冷肅道,“阿岑心中起疑,必定偷換杯盞,代虞靈犀受過。”
他從來不相信自己那個一張白紙似的弟弟,他相信的,只有自己對人心的把控。
所以那毒,其實是抹在了龍杯中。
虞府,水榭。
薛岑呼吸緊了緊,短促道:“等等。”
虞靈犀收回手,略微疑惑地看向他。
“二姑娘嗜辣,此酒味道稍淡。”
薛岑伸手去摸腰間掛著的小綢袋,大約心不在焉,小綢袋解了許久才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