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王只成這一次親,有勞二位大人。”
寧殷起身,負手悠然出了殿門。
誰能擔當得起靜王殿下一句“有勞”呢?
名為客氣之言,實則施壓,敢搞砸靜王“唯一”的婚宴,便是十顆腦袋也不夠掉的。
禮部尚書和監正惶然跪地相送,齊聲道:“臣等必將竭力!”
陽春二月,城南曲江池畔楊柳垂絲,裊裊新綠。
稚童舉著風車跑過巷口,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馬車。
手臂被攥住,小孩愣愣抬頭,瞧見一張肅穆清雋的臉。
“一個孩童而已,不必緊張。”
馬車中傳來一個刻意沙啞的嗓音,很輕很沉。
薛嵩這才松手,朝車內道:“是,主……”
念及有外人在場,薛嵩止住了聲音。
馬車內伸出一只女人般好看的手,上面還沾著些許木屑,將幾顆糖果輕輕擱在小孩的手中。
“去玩吧。”車內人道。
小孩兒得了吃食,歡歡喜喜地跑開了,車簾復又合攏,朝著北面緩緩駛去。
薛嵩四處看了看,讓侍衛留守門外把風,自己則進了一處僻靜的院落。
走到院落最里層,他略一頷首,示意侍從打開門鎖。
吱呀一聲,刺目的光線傾瀉,窗邊那道月白的身影下意識瞇了瞇眼。
“楊柳抽條了是麼?風里有早春的氣息。”
薛岑轉過溫潤的臉來,看向薛嵩。
薛嵩關上了門,春日的艷陽轉瞬而逝,只余下無盡的冷暗。
“我與父親和祖父說了,你外出游學,要離家月余。”
薛嵩將檀木盒擱在案幾上,看著上頭寫滿了“靈犀”二字的宣紙,皺緊眉頭,“家中一切安好,你不必掛心。”
“我竟不知,阿兄置辦了這樣一座別院。
”
即使被幽禁在這方寸之地,薛岑猶自保留著儒士的傲骨,輕聲道:“阿兄所做之事,到底會讓家中安好,還是永無安寧?”
“你不會理解我。”
薛嵩頸上青筋鼓了鼓,沉聲道,“你這樣蜜糖罐里長大的人,從小就被寄予厚望,當然不會理解被你踩在腳下的影子是何感受。”
薛岑一怔,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兄長,喃喃道:“你在說什麼啊,阿兄?”
“溫潤如玉是你,萬眾矚目是你,與虞家定下婚約之人也是你……從小什麼好處都是你得了,當然不會明白我之感受。”
薛嵩冷漠道,“明明我才是薛府嫡長孫,可世人只知光風霽月薛二郎,何曾記得薛家還有個默默無聞的老大?我拼命入仕,憑借自己的能力爬到戶部侍郎之位,父親、祖父們哪一個肯正眼瞧我,對我有過哪怕是半句的夸贊?”
“所以阿兄就瞞著薛府上下,另投靠山?”
薛岑眼睛紅了紅,“阿兄從祖父那里掌控廢太子的動靜,從我這兒刺探虞家的消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你幕后真正的主子提供便利……阿兄如此,可曾對得起那些被利用的親情與友情?”
薛嵩面上沒有一絲動容。
“大丈夫存于世,無非名與利。我就是要證明給祖父看,我的選擇是對的。”
薛嵩轉身,一字一句道,“我才是,薛家的頂梁柱。”
“阿兄……”
“靜王寧殷,和虞靈犀定親了。”
薛岑未說完的話悶在喉中,臉色迅速白了白。
他早料到了會有今日,可真聽到消息,仍是宛若尖刀入懷,狠狠絞痛。
“你青梅竹馬未過門的妻子,即將和別人拜堂成親。
”
薛嵩嘴角掛著譏誚,“靜王和他那個昏庸殘暴卻又粉飾太平的父親一樣,只會搶奪別人的妻子。而你,阿岑,你只能像個懦夫一樣,躲在角落里哭泣。”
“別說了……”
“你以后看著你的青梅竹馬,還得下跪叫她一聲‘王妃娘娘’……不,你這樣軟弱無能之人,必定連見她一面都不敢。”
“別說了!”
薛岑握緊雙拳,顫聲道,“別說了,阿兄。”
薛嵩如愿以償看到薛岑瀕臨崩潰的神情,放緩聲音:“你就不想奪回這一切嗎,阿岑?”
宛如在心間落下一聲悶雷,薛岑倏地抬起赤紅的眼睛。
薛嵩打開檀木盒,露出里頭一對成色極美的龍鳳琉璃杯,以及一個早已備好的黑色瓷瓶。
他道:“你去祝她新婚大喜,她不會對你設防。”
薛岑往后退了一步,踉蹌跌坐在椅中。
“不……”
他明朗的面容已沒有一絲血色,不可置信道:“你要做什麼,阿兄?”
“放心,她不會死。我的目標,是靜王。”
薛嵩沉聲道,“靜王死后,你便帶她遠走高飛。”
薛岑仍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和他一母同胞的兄長。
“你是我弟弟,我不會逼你。”
沒有得到薛岑的回復,薛嵩收起了琉璃杯和藥瓶,“你既然不要她了,我便也不必留她。事成之后,我再放你出來。”
薛嵩抱著檀木盒朝門扉走去。
身后傳來桌椅傾倒的聲音,薛岑急切道:“阿兄……”
薛嵩停住了腳步。
“你發誓,不會利用我害她。”薛岑的下頜顫抖。
“我發誓。”薛嵩毫不遲疑。
許久的沉默,薛岑緩緩閉目。
滾動的喉結吞下淚意,他的聲音宛若砂紙打磨過般粗啞:“……好,我應允你。
”
第85章 祝婚
長陽宮門窗緊閉,死氣沉沉。
陌生面孔的侍從將一尊新修補好的大肚金佛置入殿中,放在皇帝龍榻的正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