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薛岑起了疑。
薛家扶植的廢太子已經死了,他不知道兄長還在為誰奔波勞累……亦或是,他暗中侍奉的,壓根不是廢太子?
心中疑竇重重,薛岑跟著阿兄的馬車來到宮門下。
人跟丟了,他看見了宮樓之上淺笑嫣然的虞靈犀。
像是撲火的飛蛾,心中灼痛,卻又情不自禁吸引。
光祿寺和禮部的吏員領著一班雜耍藝人和商販上樓,人群擁擠起來,薛岑被后面的稚童撞得一個趔趄,再抬首時,樓上已沒有了虞靈犀的身影。
他微紅的眼眸黯淡下來,逆著人群,孤零零地往回走。
火光直噴三尺多高,惹來西樓的女眷們歡呼叫好。
是禮部甄選出來的民間雜耍班子在給寧殷獻藝,寓意“與民同樂”。
宮墻上風大,虞靈犀對瓦肆雜技沒有興趣,便換了個避風的地方呆著,只想燃燈會快些結束,好和寧殷一同去市坊夜游。
“哇!這火噴得好高啊!”
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挽著婦人的胳膊,興高采烈道,“阿姊快看!都快噴到靜王殿下的臉上去了!”
“噓!靜王殿下的名號,豈是你能大呼小叫的?”
婦人明顯顧忌許多,壓低聲音解釋道,“這雜耍班子來自漠北,能歌善舞,通曉百戲,自然不是漢人能比的。”
聽到“漠北”二字,正在飲酒暖身的虞靈犀一頓。
她起身,聞聲找到那名婦人,福了一禮道:“夫人方才說,這支獻藝的雜耍班子,是哪里人?”
婦人想必也是官宦人家的命婦,立刻回了一禮,答道:“是漠北人。奴也是曾聽夫君說過,他們都是先帝滅漠北后擄來的奴隸,在京中瓦肆很有名。
”
虞靈犀趴在欄桿上極目遠眺,那個正在朝著寧殷方向噴火表演的漢子越看越眼熟。
漠北人,上元節,鴻門宴……
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虞靈犀手中的琉璃燈吧嗒墜落在地,四分五裂。
她后退一步,轉身就走。
提前了一年!
如果沒猜錯,因為這輩子虞家并未覆滅,導致皇后殘黨忌憚寧殷勢力,聯合宦官精心準備的那場血腥鴻門宴,比前世記憶中的時間提前了整整一年!
即便是前世震懾天下的攝政王,亦是在這場刺殺中身負重傷,事后才以燒活人為燈泄憤,更遑論……
現在的寧殷還不是攝政王啊!
“阿姐!”
虞靈犀一把拉住正在安排百騎司巡邏的虞辛夷,抖著嗓子道,“令牌借我一下!”
“怎麼了,歲歲?”
虞辛夷一頭霧水,“你的臉色怎麼……”
“獻藝的雜耍班子是漠北刺客,皇后設燃燈宴,聯合宦官要刺殺靜王。阿姐,快稟告兄長救人!”
來不及解釋更多,寧殷虞靈犀解下虞辛夷腰間的令牌,擠開人群朝東樓大殿方向不要命地奔去。
直到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攢動的人群中,虞辛夷才反應過來,召集下屬道:“雜耍班子有問題,速報禁軍!”
轟——
三丈多高的燈樓拔地而起,城門亮如白晝,百姓歡呼若海。
鼎沸的人聲涌來,將虞靈犀的呼喊聲淹沒。
“宮墻東側乃皇子王孫之所,女眷不可擅闖!”
禁軍交叉長戟,攔住了氣喘吁吁奔來的虞靈犀。
“我奉虞司使之命,有要事稟告靜王!”
虞靈犀拿出了阿姐的腰牌。
禁軍依舊攔在路口,虞靈犀索性一把扯下腰間的龍紋玉佩,“見此玉者,如靜王親臨,你們誰敢阻攔!”
龍紋玉佩是皇子專有,禁軍果然被唬住了。
虞靈犀不再耽擱,趁著禁軍遲疑的當口朝正在觀燈的宴席走去。
樓上殿門大開,見到一位紅妝美人氣喘吁吁地闖進來,一時間宴席上眾人皆有些驚訝。
“這不是虞二姑娘嗎?”
“她來作甚?”
寧殷放下了手中的杯盞,極輕地一聲響,四周細微的議論聲立即戛然而止。
虞靈犀的視線與寧殷對上,定了定神,邁步越過那群雜耍的藝人,朝寧殷走去。
“殿下的玉佩落下了,臣女為殿下送來。”
虞靈犀竭力穩住呼吸,跪坐在寧殷面前,雙手遞上那枚玉佩。
她朝著雜耍藝人和某些大臣的方向使了個眼神,焦急之情全在不言之中。
察覺到氣氛不對,寧殷的眸子便緩緩瞇了起來。
他神色如常,甚至帶著優雅的笑意,低聲道:“你不該來的,歲歲。”
繼而他一手抓住虞靈犀的腕子拽入懷中,一手抬起空著的杯盞遮擋!
幾乎同時,一把細長的匕首刺穿杯盞底部,森寒的光映亮了寧殷幽暗的眸。
震地巨響,燈樓上的齒輪開始轉動。
火花四濺,宛若金銀碎屑點綴夜空,一片火樹銀花,百姓的歡呼聲如浪潮拍來,蓋住了殿樓上的動靜。
事出緊急,虞煥臣能調動的人不多,很快被崔暗的人攔在了城樓之下。
兩軍對峙,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崔提督這次真是將老本都搬出來了。”
虞煥臣按著腰間的刀刃,一襲銀鎧白袍隨風獵獵,“從你三番五次針對虞家時我便起疑了,你和漠北有勾結?”
聞言,崔暗慢吞吞道:“來的不是虞將軍,真是可惜。
不過無礙,父債子償也是一樣。